第二天上午,仍然是下雨天,李团支书打着雨伞去了祝家塆。
到了祝倩华的家里,因下雨天不方便干农活,她一家人都在家里。湘北农村,初冬天气,下雨天也很冷了,有老人的家庭都烧了火坑。李团支书走进她家火坑屋里,倩华看到后惊喜说道:“哟,李团支书,真是稀客来了。快来坐着烘火。外面很冷吧?”
她母亲笑着吩咐,“倩华,你赶快去给李团支书倒杯热茶来呀。”
倩华去倒茶去了,她父亲给李团支书客套递烟,李团支书笑着说:“祝叔叔,谢谢你!我不抽烟的。”
倩华倒热茶来了。李团支书已经坐下了,他接过了热茶,喝了一口,说:“这茶叶好香哦,很好喝。”
“这是我家屋旁边菜园边的几株茶叶树,我爸栽的。清明时候,我妈釆的嫩茶叶,然后是我妈自己揉的茶。”倩华笑说。
“那你跟你妈学着揉茶嘛。”李团支书玩笑说。
“这揉茶又不难,我也会揉茶啊。”倩华笑说。
闲话一会,李团支书又喝了一口茶,开始说来意,他说道:“倩华,我今日来,是有话要同你说的。”
“你说,什么话?”倩华笑说。
“我们团员里有个青年对你非常爱慕。”李团支书说。
倩华脸红了,微笑说道:“是春水吧?”
“是的,就是春水。你都知道。”李团支书笑说。
倩华母亲插话了,笑着说:“刚才我们正在谈到春水,他确实是个好男儿。他的父母也都是很好的人,都是诚实可靠的人。但是,他迟了一步啊。”
稍片刻,倩华母亲又说:“在上个月,倩华她表姨做的介绍,那男儿也跟春水一样很好的,现在已经初步定下来了。虽然倩华一直还没明确表态,但那男儿很活泛的,对我们都很好,很尊重。我们一大家人都很喜欢他。他对倩华也很好。前天倩华表姨又在催,说一定要这几天把见面礼送来,意思是,送了见面礼,这亲事就算定下来了。倩华又不在乎那些,倩华只在乎人好。现在她表姨又是亲戚里头,又不好说什么。那男儿本来也不差。可是呢,倩华前天又说接到了春水的信,她现在心里也正在为难。她说,春水有这个心,为什么不早点写这个信来?不然,她不会为难,就会直接答应春水。说实在的,我和她爸爸都是老共产党员,不可能去包办她的婚事,她的事,还是她自己考虑决定,我们只做参考。”
倩华父亲也说:“做人要行得稳,走得正,千万不能脚踩两只船,害了人家。我刚才说了,限倩华自己考虑三天,要么同意她表姨介绍的那个男儿,要么同意春水。三天后回复别人。”
倩华父亲又对她母亲说:“你给她表姨说,三天后回复她,现在这几天不要送什么见面礼来。三天后,倩华若考虑同意他再说,何况我也不在乎什么见面礼那一套。”
倩华又在沉默,李团支书非常赞同倩华父母的话,说:“叔叔和婶娘都说的非常有理,不愧是共产党员,我要向你们学习。”
待了一会,倩华说:“李支书,说真的,若是春水早一个月向我表示,我真的就不那么为难了。我会毫不犹豫同意他的。可是呢,……”
李团支书说:“这我理解,我知道,其实,你和春水是很般配的,人品都很好,你们都是优秀的共青团员。”
最后,李团支书说要走了,倩华父母留他吃中午饭,但李团支书说还有急事要去办,说也还没有到吃中饭的时候,看表才上午十点半钟。于是,李团支书拿了雨伞出门去了,倩华送出到大门外。倩华最后说一句,“李支书,你转达春水,就说我考虑三天之后回复他话。”
“好的。”李团支书撑开雨伞去了。
下午,李团支书又到春水家,同春水说了去祝倩华家的情形,并转达了倩华最后说的考虑三天的话。春水听后心情十分激动,他觉得自己和倩华还有希望。
近两天的春水吃饭也香了,睡觉也稳了,他满怀期望在等候佳音。
第三天,李团支书果然来回话,说:“春水,明天是镇上的场期,晚上又有电影,倩华约你在电影院会面,她说在靠左侧边上的座位处,她说有话同你说。”春水真是喜出望外,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好的,李支书,谢谢你了,我明天会准时去赴约。”春水说。
这晚上,春水兴奋的久久不能入睡,满脑子里充满幻想,幻想和倩华将约会的情形,那真是幸福醉人的时刻呀。幻想和倩华将来会结婚,一定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他要一生一世好好爱倩华。
第二天,是场期,春水照例去赶场,他又见到了倩华,倩华竟然与往日不同,很大方的向他点头微笑,春水心里如吃了蜜似的甜润舒畅。
天黑了,三叔这天又去走亲戚去了。春水早早吃了晚饭,独自往电影院去。到了电影院,他买好了票,进了电影院大门。他来得早,此时才傍晚七点过二十分钟,离开演时间还有四十分钟,电影院内现在人还不多,灯光明亮。他按李团支书说的约会位置走去,到了左侧边处,正要寻合适位置坐下来等候。忽听有人喊他,“春水,到这边坐嘛。”春水听到是倩华的声音,他十分激动,寻声过去,只见倩华坐在靠左侧边走廊边的座位。倩华见春水来,忙指身边空座位,说:“春水,到这里来坐。”春水心情激动,大胆地坐下去,挨着倩华坐了。礼貌地说一句:“倩华,你早来了?”
“我也刚到,比你早几分钟。”倩华答道。
春水当初和倩华是同学,因他性格偏内向,同学多年,在学校也没同倩华说过几句话。后来他只是暗恋倩华,也没同她说过话。今日算是第一次近距离挨着,互相对话。春水心里特别激动,他感到失真似的,莫非此时自己正在梦儿里?他故意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皮肉,觉得疼,心里才踏实,知道这不是在做梦。挨在倩华身边,倩华特有的少女的香芬迷醉着春水的嗅觉,何况是自己爱慕心仪已久的心上人。这两天晴天了,初冬晴天的晚上,也不是很冷。倩华今日上穿一件红色的小西装,内穿粉色秋衫,还有橙色的新毛线衣。在微弱的灯光下,她如满月的脸分外白皙光洁;她的头发依然在脑后扎成一条黑粗的大独辫儿。
电影院内,观众们还在陆续入场,热热闹闹。只听倩华又柔声问道:“春水,今晚天气还是有些冷,你衣穿少了吧?”
“我不觉得冷啊,倩华,你呢?”春水说。
“我衣穿得多,我又不冷。春水,我是看你衣穿的有点少。”倩华说。
“我衣也穿得不少了,我里面还穿了一件毛线背心呢。”春水说。
春水今日穿的仍然是一套灰色咔叽布小西装,内穿白色衬衣,套一件灰白色毛线背心。倩华又说:“春水,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读书时候的事?”
“记得一些。”春水说。
“你还记得,我们读小学三年级时候,老师还把我和你安排在一个位子上坐?你还记得不?”倩华轻声笑说。
“怎么不记得?那天放学后,我三叔知道我和你坐了一位,我三叔还笑话我说,你是我媳妇儿。”春水说。
少待一会,倩华说:“春水,听说你的诗写得蛮好,你的二胡也拉得蛮好?”
“哪里,都是好玩,有时候解闷儿。我爱好多,但都不出色,没有一样学得很好。”春水说。
倩华又说:“那天,六月份晚上那次看电影,你那折扇上的诗写得蛮好啊。”
“写的不好,哪里像诗?写着玩的,当然也是触景生情写的。倩华,你也看得出,我是写你的。”春水坦诚说。
“我晓得啊,我当时也猜你好像是写的我。”倩华笑说。
片刻,倩华又说:“春水,我应该比你大吧?”于是,互报出生年月,竟是同年,倩华才大半个月,倩华说:“大一天也是大呀,正好我当你姐姐呀。”
春水沉默,倩华终于说:“春水,说实话,我也是爱你的,但是,也许我们没缘分。”
春水听到这,先前炽热的一颗心一下降温了。倩华又说:“春水,我真对不起你!我考虑过了,我目前还真没理由拒绝我表姨介绍的那男儿。他也对我太好了,也毕竟他先了一步。我也承诺过他。上次他到我家里来,那天我突然生病,胃疼得很,是他把我送到医院,还住了三天院,他都在医院照顾我。我当时很感激他。在医院,他向我提出,什么时候跟他定亲?我当时想,春水到底对我有没有这个心?春水怎么就一直没有请个媒人来说我呢?那天正好我表姨也来医院看我,我表姨给我买了好多水果。我表姨也早就知道我的心思,表姨看我不作声,看我没回答男儿的话,表姨就说,倩华,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你不要等那个文春水了,文春水多时讲媳妇儿了,文春水讲的媳妇儿,叫沈妍雪,听说也是蛮漂亮的。……”
倩华说到这里,又突然轻笑问道:“春水,我问你,到底有没这事?你到底有没说过一个媳妇儿,叫沈妍雪的?”
春水叹了一息,轻声说:“是有这事,还是去年中秋节过后的一天,我组里的秋霞姑说给我介绍一个媳妇儿,丫头叫沈妍雪,说长得很漂亮。而我当时考虑,我年纪才十七岁,又刚刚读书回来,不想谈媳妇儿。就没答应这事。何况,我根本不认识那丫头。我怎么答应?”
“不认识,交往之后就认识了啊?春水,也许,你真错过了好姻缘啰?”倩华笑说道。她接着又说:“当时我表姨说你定亲这个沈妍雪了,我信以为真。我就答应那男儿说,等我出院了就跟他定亲。这样,算是承诺了他。第二天,我就出院了,他送我回家后,他又回家去了。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接到了你的信,春水,接到你的信后,我心里好复杂,没了主意。只好告诉了我父母,我爸爸当时就说,要我好好考虑。后来,李团支书到我家来说你的情况,我爸爸又说,还要我好好考虑三天。昨天,男儿又到我家来,他听说我要考虑三天,他想不通,他说,我承诺过他,我答应他出院后定亲的,意思就是送见面礼给我。他说,如果我反悔,他就不活在这世上了。我还真怕他想不通,做傻事。”
看春水沉郁着脸色不作声,倩华便问:“春水,你的意见呢?”
春水眼里噙了泪水,说:“我能有什么意见呢?事到如今,也都怪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勇气早点追求你。我现在也不能那么自私啊。我……”
默然片刻,春水仍眼含泪说:“姐,我现在就认你做姐姐,我最亲最好的姐姐,你就安心和这个未来的姐夫谈,我没意见。”春水忽然扑簌簌的泪水滚落出来了。
倩华柔声说:“春水,别这样,看你这样,我心里好难受。”
电影早开始了,春水和倩华在小声说话,他们也注意了的,说话声音好小,应该没影响别人看电影。何况,他们坐的是靠走廊最边上的位子,周围好多空位都没坐人,隔几个空位才有人坐那看电影,他们说话声音小,而电影声音大,别人也许根本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春水心里形成反差,先是满怀希望而来,而现在……,他心里发着悲戚,电影还没结束,他突然说:“姐,我今天要早点回去有事,我先走了哦。”说完,他果然起身先走了。倩华对着他的背影轻声喊道:“春水,春水,你……”
春水没回头,只顾走路,他出了大门外,走过平台,下了台阶,忽听背后平台上又是倩华在喊他:“春水,你……”
春水这才回头,电影还没结束,平台上只有倩华一个人,他看着倩华,他心里头好疼好酸,强忍着,说:“姐,我没事的,你放心。”倩华怜悯歉意的眼光看着春水,片刻,春水终于转身向黑暗的夜里走去。
春水在暗夜里走着,天忽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他来时候天本来就变阴沉了,他也带了雨伞。而此时,他故意让雨淋自己的头,淋他的全身。他很痛苦。雨虽不大,淋了一会,他头发湿了,外衣也湿了,觉得身上很寒冷了。
回到了家,母亲仍然将门给他留着,用一把椅子将大门靠着的。他推开大门,拿开椅子又闩好门。这时候,天忽然下起了大雨,屋顶瓦上噼里啪啦的一片响。
春水心里悲酸,洗脸洗脚后进了房里,拉开电灯,坐在床沿上发呆,想着想着,眼泪又如泉般涌;他脱了衣服躺到床上,闭上眼睛,眼前仍浮现出倩华的影子,更让他眼泪止不住的流淌,片刻浸湿了一片被子。
次日天明,春水病了,只觉得额头燃滚发烧,头上昏晕,浑身发软,胸口发闷;心里发酸,总想哭泣,情不自禁,泪水又流了出来。本因昨晚看电影回来又淋了冷雨,加上心里还舍不得倩华,他情迷心窍,满心里仍还在痴痴恋着倩华。因此,他卧病不起。
小梅看儿子大早上还没起床,于是来叫他,春水有气无力,红彤彤的脸色,对母亲说:“妈,我生病了,遍身酸疼,头疼得厉害。”
小梅心疼地过来在儿子额头上摸了摸,说道:“这么滚热发烧?一定要去看医生。”
文哲之刚早上在地里种了萝卜回来,听说春水病了,也过来触摸了一下春水的前额,说道:“这么高烧得厉害?不得了,我得赶忙去叫赤脚医生来看一下。”
春水说道:“爸,不用叫医生,我上次还有没吃完的感冒丸,我刚吃了两片,睡会儿就会好的。”
文哲之对小梅说:“那就先让春水睡会儿,中午再看是不是需要看医生。”
小梅又对春水说:“那我端饭来你吃点饭。”
“我不想饭,妈。”春水说。
“那我打碗荷包蛋来你吃。”小梅到厨房去了,一会儿,小梅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来了,放了红糖。春水只好抬头坐起,接了母亲的荷包蛋,喝了两口甜蛋汤,又不想吃了,把碗推给母亲,只觉得头疼难受,于是又躺下了。小梅叹道:“什么都不吃?”春水说:“妈,你先放写字台上,我等下再吃。”小梅只好把蛋碗放写字台上,又说:“那你等下吃哦,别太凉了。”说后,小梅去了。
快中午时候,春水还躺在床上,又从枕头下翻出倩华的信看,看着看着,又隐隐啜泣起来,泪眼模糊。忽然,二婶娘来看春水了,见到春水看信啜泣,于是说:“春水,你这病一半是思想病吧?!你怎么这么痴呢?好丫头多的是。我就晓得你会犯心病的,你的情况你不说我也晓得一点,你一直恋着那个叫祝倩华的丫头,那丫头虽然是好,但我听说她定对象了啊。你昨天晚上看电影时候的事我都听说了,是秋霞姑告诉我的,说你和那丫头坐在电影院最边上说话,说你突然电影没看完就走了,那丫头跟你赶出去了。估计你们谈得不开心。”
“二婶娘,别说了。”春水揩了一把泪说。
这时,忽然李团支书来了,李团支书是受了倩华之托而来。李团支书见春水病在床上,又目含泪痕,又看到床边被子上的信,知道是为倩华,于是劝道:“春水,好丫头多的是,你也别怪倩华,刚才是她托我来的,她怕你想不开,叫我来劝你。她本是好意,说实话,我也看得出,倩华心里还是蛮有你的。她说了,她真的为难,她要你理解她。”
“我知道了,李支书,转达倩华,我理解她,我只是昨晚伤了风寒,没事的。”春水说。
文哲之回来了,听出了儿子是为了倩华,于是叹道:“真是个痴呆儿,怎么得了?”
文哲之又对李团支书说道:“这事也怪我,我哪晓得他们两个好?不然,我早些托媒人去说,说不定也成了。”
春水一连病了五天,文哲之每天请赤脚医生来给吃药打针,二叔二婶还有三叔每天来给春水开导,渐渐地春水的病才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