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行,那你呢?
陈玄丘略恼之后,立即捕捉到了关键,盯着旷子规的眼睛,顿时冒出炽热的光,就像关了十八年的囚犯,突然看到一个花不溜丢的大姑娘,盯得旷子规下意识地退了一下。
“子规!“
陈玄丘立即换上了一副十分亲切的笑脸:“你来试试。“
旷子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脸上现出犹豫的神情。
乌雅已忍不住道:“试试就试试嘛,万一真管用呢,你可是正牌的奉常寺神官。“
但陈玄丘的脸色却已难看起来。
是了,旷子规是奉常寺的神官,他会愿意解开奉常寺的封印么?
陈玄丘脸色凝重地道:“旷神官,解开封印,不仅仅是你我离开此地的唯一办法,更重要的是……”
陈玄丘看了看黑压压一片的伏妖塔中众妖,对旷子规道:“就算犯了十恶不赦之罪,罪不及家人。这伏妖塔中有多少人,是在几百几千甚至几万年前被拘押于这伏妖塔中人的后人,他们何罪之有?
我知道,你是一名虔诚的神官,我只问你,把一个人拘押在此,让他的子子孙孙都受困于此,这合不合乎天理人情?亦或这就是神道天规?我是不是可以说,他们被拘押于此,这根本无关于正义、也无关于天道,而是……“
陈玄丘向前迈了一步,盯着旷子规,沉声道:“是阵营之争、是派系之战、是……利益之争!而这,还是你心中坚守的正义吗?”
伏妖塔顶,万妖静默。
一路走来,陈玄丘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但那时候,陈玄丘万众瞩目,只因为他是大家出去的机缘。
但陈玄丘这番话,却是说到了他们的心眼儿里,从根本上为他们正了名。
是啊,为什么一提“妖魔鬼怪”这几个字,就似乎污秽不堪、就似乎他们凶狠残暴、无恶不作?这伏妖塔中世界,与人间界有什么区别?
如果,被关在这里的是人族,妖族所看重的灵气,换成人族必需的食品,这里边的人族,所展出来的社会,会不会比这些妖魔鬼怪更不堪?
陈玄丘道:“我,亦属人族,因为我有人族血脉,我在人族长大。可是不管人族还是妖族魔族,但有灵智之生物,区分其正邪善恶的唯一标准,我觉得,就是其行为。而不应该是凭其出身。他们,甫一出生, 只因是妖身,所以就是恶的?”
陈玄丘微微仰起头来,看着蒙蒙的天空,幽幽地道:“这让我想起了人间的奴隶,他们也是一出手就是卑贱的,永不翻身,而这一切的标准,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出身,你觉得,这是公道吗?”
狐偃把拐杖用力顿了顿,沉声道:“无数年前,妖族掌天庭,那时候,人族观妖族,便如今日人族观神族。成王败寇而已!”
旷子规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明白。从第一层,到第七层,我一步步走来,我眼有所见,耳有所闻,心亦有所思。我也曾想过,如果是一群人被关押在这里,土地贫瘠不敷产出,千百世后,又会是怎样一副情形?
出了第一层,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是化形期之上的高手,其形貌言语、恩仇情怨,一如人间。我时常,忘了他们是一群妖怪,而是把他们当成了一群人。我有时也在想,把这样一群人关押在这里,甚而他们的子子孙孙,生来就是此间囚徒,这是否就是我所追求的正义?“
旷子规向陈玄丘微笑了一下,轻声道:“不,这不是我所追求的。所以,这个封印,我认为应该解!”
陈玄丘大喜,他默默退向一边,让开了道路。
旷子规有些紧张,道:“可……可我人微言轻,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神官,有没有资格,解开这道封印。”
陈玄丘道:“何如一试?”
旷子规点点头,咬着牙,一步步走向前去。
无数的妖族全都明白,他们距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
而这最后一步,取决于这个不起眼的小神官。
一路走来的小透明,瞬间成了万众焦点,这让旷子规更加的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代表奉常寺,解开这道封印。
旷子规走到了最前面,他抬头看看那天一般高的巨剑,学着陈玄丘的样子,缓缓伸出一只手,朝向那阙天巨剑。
“我,旷子规,奉常寺第一百二十七代奉礼郎。七岁入寺,学剑三年,学礼三年,学道三年。随后,为奉礼郎至今,三年之后又三年。虔诚信奉,始终不逾。我以为,此印当解,此封当开……”
旷子规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解……解吧?”
陈玄丘差点儿没气晕过去,你问谁呢?你就说解啊,你……
可他还没等说话,那巨剑之上的意志之印竟尔一阵摇曳,然后渐渐消失。
陈玄丘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解了?这就解了?”
“解开了!解开了!哈哈哈,昔日万仙来朝,转瞬烟消云散。死的死,残的残、叛的叛、散的散,更有无数天骄,被迫为人座驾,成永世之奴!天下间,还有比这更悲惨不堪的下场么?陈玄丘,陈玄丘啊,希望你能走下去,一直走下去,挽救这一切,挽回这一切……”
那神秘人的声音在陈玄丘的识海中响了起来,声音无比地悲怆。
陈玄丘急道:“接下来呢?打开这封印,后边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哈哈哈,要逆天改命,要截那一线生机,谈何容易?这一局,还有谁比你更清楚?我就在这里,我就只管守在这里,现在,我的使命,终于结束了。我要休息了。我要回归剑内长眠。陈玄丘,再度唤醒我的时候,希望你已经是你自己。”
陈玄丘还没听明白,但是不等他再问,众人身后便是一道剑吟。
众人循声霍然回,就见那间石屋正在崩塌,将其中九具尸骸,尽数掩埋其中。
一道火红色的剑光从那崩塌的石屋中腾空而起,射那口冲宵巨剑。
火红色的剑光一闪即逝,没入那口巨剑之中。
那口巨剑突然大放光明,刺得众妖都情不自禁眯起了眼睛,眼前雾煞煞一无所见。
只有黑犀一人,顶着他那神气活现的蛤蟆镜,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得清楚。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巨剑放出无穷量的光芒,上边的锈蚀、斑驳,统统不见,那剑锋利得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割伤了人的眼睛。
接着,那巨剑便迅速缩小,缩成正常大人,离匣而出,翩然飞入陈玄丘的手中。
陈玄丘被那万丈毫光所耀,也是闭起了眼睛,但是手中突生一物。
陈玄丘心中一毫,睁眼定睛一看,竟是一口锋利的火红色宝剑握在手中。
那剑锷如火焰,上边正铸着两个古字“诛仙!”
“我睡了,再醒之时,希望已然是地水火风,四剑具备!”
随着识海中这道声音越来越小,终至不可闻,剑上也是光华渐隐。
陈玄丘只看到那“诛仙”二字,心中就激灵一下。
一时间他也来不及多想,却似本能地感觉出这剑似乎有着绝大的来历。
他想也不敢想,立时就想把剑收起,可是抹了一把纳戒,那剑竟然收不进去。
我日啊,这也没个剑鞘……
不对,有鞘,可那鞘……
哎呀,众人就快醒来了,这可怎么办?
黑犀眼看着陈玄丘一撩袍襟,“嗖”地一下,就把那剑插进了裤腰带,看得黑犀眉头直挑。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就是刹那间事,众人双目被万丈毫光所刺,不由自主闭了眼睛。待再睁开,那匣中空空,巨剑已不知去向。
谁又能想到,那一柱擎天的巨剑,正被陈玄丘插裤裆里?
只有黑犀,看着陈玄丘站得笔直,还迈着内八字的步子,跟着别人一起装模作样的惊讶,都替他瘆得慌。
这剑看着锋利无比,这要是不小心歪一下……
黑犀想想都痛。
就在这时,那山一般高大的石匣开始轰隆隆地倒塌下来,随着无数的石块分崩离析,摔落到地面,石匣中隐藏着的一道天梯,缓缓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