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莲州一直没回来。
到了下午,车队要启程出发,黎东先生只好留下等他。
车队的其他人都走了。
除了黎东先生,另外还有只小商队也留了下来,人不多,仅三辆马车,比较特别的是,为首的是个女当家,是个寡妇,丈夫死后便妻承夫业,四处做生意。
寡妇来问黎东先生:“可要派人去附近林子里找找莲州公子?”
黎东先生摇头:“应当没出事。若是连他也出事了,那么派谁去都无济于事。再等等吧。”
傍晚。
澹台莲州虽没回来,但白狼回来了一趟,叼着一块布。
布上有字,是澹台莲州的手书,说他暂且安全无事,他救了一只象,象受了伤,走不快,大概得明日才能返回。
隔日正午。
大家生火做饭,刚用石头垒好灶台,却被地面的震动给震散了。
咚、咚、咚……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望向林子,因未知而恐惧。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寡妇。
她厉声大喝:“一个个的,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见黎东先生不上车,寡妇还去劝了一句:“先生,别等人了。你等自己先活着才能等人回来呀!”
黎东先生紧皱眉头,半有把握地说:“应当不是妖怪,是莲州公子带着象回来了。”
寡妇着急不已,问:“什么是象?”
黎东先生说:“象是一种长鼻长牙的巨型之兽,我在书上看到过,也没见过实物究竟长什么样。”
“夫人,走吗?”
有人催促。
寡妇双手紧攥,她咬了咬唇,说:“先不走。再等等。”
总觉得今天的日头格外**,地面还在一直在震个不停。
寡妇藏在袖中的手用力到指甲刻破手心都没注意,每一秒她都在想下一秒要是还没确认安全,她就跳上车逃跑,到了下一秒,看黎东先生仍然面不改色,又想,还是再等一等。
终于,当一个熟悉的青色身影映入眼帘时,她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她也听见黎东先生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黎东先生快步向澹台莲州走过去,唤道:“公子!公子!”
恰好澹台莲州转过身,又其身后招招手:“我在这里,跟着我,别走错了。”
他走到半路,就看到澹台莲州所说的象,只是这象情况实在不算好,浑身上下都是伤痕,鲜血淋漓。
怔了半步,他继续拔步走至澹台莲州身边,问:“这是怎么回事?被妖怪伤的?”
澹台莲州答:“被人砍的。”
小白象身上的伤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可看上去仍然十分狰狞可怕,它见到远处有不少人,心里害怕,停住脚步。
澹台莲州对它招招手,温柔地哄:“过来,香香。”
小白象这才羞答答地从林子里走出来,身边伴着个小女孩。
它虽然体型庞大,但是生得憨态可掬,一双眼睛更是水汪汪的,人们见到它以后就不觉得害怕了,只觉得颇为惊奇。
澹台莲州看到那个行商的寡妇走过来,因为与她说过两句话,认识她是谁,像看到救星一样赶紧上前,请求说:“秦夫人,您可以帮忙给那个小姑娘换身衣裳,梳洗一下吗?我是男子不太方便。要多少钱尽管与我说。”
“对了,若是她身上有伤的话请告诉我,我再去弄些药来。”
寡妇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并且说:“您不必给我钱,一件衣裳而已,值不得几个钱,我同为女子,您就是不说,我也不会不帮她的。”
澹台莲州还是向她欠了欠身子,连声道谢。
还得给小白象换药,澹台莲州揎臂捋袖。
黎东先生挪步到他身边,看了一会儿他那袖子滑落下去以后露出的手臂,冷不丁地问:“我先前见你日日戴着的珠串怎么不见了?”
澹台莲州愣住:“呃。”
黎东先生问:“想必是跟这只象有关吧?……恕我冒昧,那珠串一看就非同凡物,想必是您父母送您的吧?是不是认亲的凭证?您就这样用掉了?”
老头儿都快急死了,澹台莲州却一脸无所谓:“哦,不是。”
黎东先生闻言刚要松气,就听见澹台莲州说:“是昆仑掌门送我的仙物。”
瞬时间,他像是咽下一颗石子,卡在喉咙,吐不出来。
“……?”
澹台莲州简单把事情讲了下。
当时他出面要救下小象与女孩,那些人自然不肯依,要血债血偿,澹台莲州便说自己有办法能救人——掌门送他的珠串他后来认出来了,每颗珠子都长得差不多,但只有其中有一颗暗红色的珠子是是昆仑山上的那棵万年菩提树十年才结一次的菩提果,有疗伤的功效。
澹台莲州将这颗珠子摘下来,喂给了受伤的少年。
少年立即有了好转,不过小半日的工夫,人也活了,伤也好了不少。
当时在场的人都见证了这仙药起死回生的神力。
既然人已经救回来了,那么,他再提出要买走小象和奴隶,戚家商队的人欣然接受。
一番讨价还价,以两颗珠子为代价成交了。
对方还提出要再买一颗,澹台莲州起初怎么都不肯答应,对方用一百两金子跟他换,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喏。”他指了下小包袱,狡黠地笑说,“就在那里面。都是金块。”
“用一颗小石头换的。”
黎东先生陪着笑了两声,实在是笑不出来:“公子,这不是拿小石头,是拿一颗能死而复生的灵药换的。并不值得吧?”
澹台莲州笑意渐敛,说:“不,我是拿那灵药换了三条命,那个少爷的命一条,白象与女孩的命各一条,也消除了这个本性纯良的白象的杀孽,怎么不值得呢?”
黎东先生依然不解:“这样的好东西,您应该留着以后您自己遇上危机的时候用啊!”
“您就这样拿去为了一个畜生和一个女奴用了吗?”
澹台莲州理解黎东先生为什么这么说,但他并不认同,是以郑重其事地纠正:“别这样说。”
“都是命,没有谁更贵重,谁更低贱。”
澹台莲州笑了,他眨了下眼睛,不过交睫刹那,许多画面与旧语浮出在他脑海中。
——“仙君是你的丈夫,他总会救你吧?”
——“我不会拿一个魔将去换一个凡人。”
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
岑云谏觉得不值得,那些人都觉得不值得。
但他自己觉得值得。
既如此,那么畜生值得,奴隶也值得。
……
女孩整理好了仪容后再来见澹台莲州,洗干净脸,梳好头发,有张清秀的面孔,她还特意跟秦夫人学了更为标准的礼仪,在车里向他笨拙地行了个叩首礼,以谢救命之恩。
澹台莲州坦然受之,再说:“你们无处可去,就暂时先跟着我吧。今后你在我这便不再是奴隶,负责照顾香香就好。到时候,路上要是觉得哪儿住着好再安顿下来,作一个家。”
女孩唔了一声,哭音颤颤。
她已经在寡妇那里哭过一场,眼角泛红,此时又有点想哭,眸中泪光闪闪,信任感激地说:“我被他们抓了以后,他们知道我能使唤小象才留着我。”
“恩公,其实我没跟他们说全部实话:我叫兰药,通晓百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