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如果他昨晚不曾用力，不曾推她，是不是她就不会流产了？
如果，那次她拿着B超单找自己，他好好说话的话，是不是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他是后悔的，自责的。
但……内心深处，他猛地发觉，如今也仅是如此。
垂落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厉佑霖喉间说不出的晦涩，他想说什么，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更怕一旦说话会吵醒她。
喉结滚动了几番，他打算先出去。
不想眼前人的眉头忽的皱了皱，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她便睁开了双眼。
空气倏地静滞，无法言说的压抑在两人之间流转。
短短半分钟不到，厉佑霖又想了很多，他想到了那些消息，想到了老四跟他说的那番话，又想到了从前种种，终于，他开了口：“是真的么？你……”
“啪——”
一只杯子被砸在脚边，四分五裂。
“滚！”
嘶哑的声音打破一室的沉静。
四目相对。
她的双眸猩红，没什么血色的唇瓣止不住的颤抖。
厉佑霖薄唇紧了紧，没动。
“砰——”
“啪——”
又有东西被扔了过来，砸在了他腿上，摔在了地上，最后一个枕头则径直砸在了他脸上。
厉佑霖始终未动。
直到，她发泄的差不多。
“对不起。”他哑声开腔，说着最无力的一句话。
“对不起？”赵绾烟如同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原本溢满愤怒的脸忽的溢出了笑容，但却心如死灰，她盯着厉佑霖，止不住的冷笑，“你是不是觉得，一句对不起，就能让孩子回来？一句对不起，就能让我不成为笑话？！”
她说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厉佑霖你混蛋！滚！滚出去！我不想听你说一个字！更不想看到你！出去！”
一番话说完，她的情绪已然失控。
“滚！”
厉佑霖定定地看着她，心中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脚。
“对不起。”他再次开腔，丝丝愧疚和懊恼从中跟着溢出，“是我对不起你，这件事……是我的责任，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我都会给你，我会补偿你。”
他如今，除了这些话，已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很清楚，他和她从很久之前便不可能再在一次，那么，他只能尽他所能给她补偿。
胸口的窒闷不减反增，而他的声音，也越来越紧绷晦涩：“网上的那些言论，我会尽快处理好，给你一个交代，你的团队那边想怎么做，我都会配合，另外……”
话还没说完，却见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忽的掀开了被子！
眉头狠狠一皱，厉佑霖一个箭步上前，眼疾手快拦住她，语气不自觉加重：“别乱动！你的身体……”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蓦地响起。
厉佑霖身体僵住。
“滚！”赵绾烟情绪激动猛地甩开他的手，胸膛开始起伏，她厉声质问，“我的身体……难道不是拜你所赐？！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医生说我以后都很难有自己的孩子了？！”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的时候，死一般的寂静瞬间蔓延至了病房中每一个角落。
厉佑霖……如遭电击！
“绾烟……”
“啪！”
又是重重的一个巴掌打来。
厉佑霖浑身僵硬。
“滚！”赵绾烟泪流满面，眸中流转着的，是无法抑制的悲恸和恨意，“是你把我弄成这样的！我不需要你来装好心！我也不要你的补偿！你给我滚！滚啊！我不想看到你！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永远！滚！”
“咳咳！咳咳……”声嘶力竭的吼完，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厉佑霖的手指一根根的攥紧了。
“滚！”强忍着难受，赵绾烟指着门口喊，“你到底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她说着便要挣扎着下床。
“我走。”厉佑霖直起了身，喑哑挤出两字。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而面前人没有给他任何回应，有的……只是恨意。
最终，他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门被关上。
厉佑霖背靠在墙上，面容微仰，眼中尽是隐忍的情绪。
他想笑自己，却赫然发现，他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扯唇了。
“厉少……”助理在此时走来，为难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说吧。”
助理犹豫了几秒，压低了声音把医生的话转达：“医生说，赵小姐……伤了身体，以后恐怕，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明明已听过一遍，然而此刻再听，厉佑霖仍是说不出的难受和悔恨。
“砰！”
他一拳打在了墙上。
“厉少！”助理担心，却又深知自己安慰不了什么，只能建议道，“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赵小姐一定能治好的，国内治不好，我们还可以去国外，赵小姐她一定会好的。您……别太自责了。”
厉佑霖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厉少……”
“走吧。”最终，厉佑霖也只是自嘲的苦笑了下，而后勉强出声。
助理追上去，想了想，试探着继续：“那……网上的事。”
“先回公司。”
“是。”
厉佑霖大步往前走在前面，沉默不语，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都透着一股子悲凉和懊悔。
助理收回视线，正要跟上去，余光忽地就瞥见不远处一间病房里摇摇晃晃走出了一个人，眼看着就要和厉少撞上！
“厉少！”
不算陌生的淡香水味钻进鼻尖的时候，厉佑霖原本恍惚的神思像是被突然拽回一样，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猝不及防。
两人撞在了一块。
只一眼，厉佑霖便认出了即将摔在地上的人。
“小心！”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他伸手搂住了纪微染，而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他才惊觉她的身体又凉又烫。
不知怎么的，他蓦地就想起了那日在机场，她上错他的车，她就是在发烧。
她生病还没好？
一想到这个可能，厉佑霖眉头皱起，又或许是今天心情所致，他对她，不再是平日里那么针锋相对：“你没事吧？”
纪微染隐约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费力睁眼，映入眼帘的竟是厉佑霖。
厉佑霖？
浑浑噩噩的脑袋有些清明，她努力站起来和他保持距离：“没事，谢谢。”
她是真的没事，不过是经纪人大惊小怪，非说她发烧了几天没好彻底，要她住院。她刚刚是被饿醒的，浑身没力气，手机又没电，所以想自己出去找吃的。
不过这些，她是不会跟厉佑霖说的，也没必要说。
但她又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于是想了想，道：“谢谢，我进去了。”
说罢，她也没等他说什么，便转身回了病房，关上了门。
厉佑霖原本的话被迫噎了回去，见状，也只是抿了抿唇，而后继续离开。
很快，走廊里重新恢复安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
刚刚的一切，却被早就等候在此的记者拍了个正着。
眼中闪过贪婪笑意，记者收起相机，迅速走过去敲响了赵绾烟的门，而后闪进，献宝似的得意道：“赵小姐，全按照你的要求拍了照片，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他说着，把相机打开。
赵绾烟面无表情看过去，下一秒，她心尖狠狠一颤！
纪微染！
“赵小姐……”
赵绾烟回神。
“放心，钱……会打到你账上。”她冷冷道，“你可以先走了。”
得到保证，记者顿时喜笑颜开离开。
门重新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