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且现代化的基地里,灯火通明,器械碰撞的声音,人员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一切有条不紊。
昏暗的房间中,手术大灯亮着,旁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却拿着电锯。
“不行,还是没作用。”
没有感情的声线传递着消息,旁边的助手皱了眉,心下不耐。
他们已经试过所有方法了,但是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打开这孩子的身体进行进一步的研究。
各种设备也用了,检测是检测出来他身上有不同的能量波动,可就是无法提取,无法复制。
“今天的实验就到这里吧,我去和上级汇报。
如果实在不行……
就做好圈养他的准备。”
圈养。
可见此处并没有将那手术台上的孩子当人,并且隐有蔑视的意味在内。
助手吉特垂眸点头,在那人出去之后就将口罩摘了,满脸不屑。
“嘁,就是力度不够,刀剑锯激光都不行,上炮弹就是。
无菌环境下炸的四分五裂也能够研究了,哪来那么多麻烦。”
完全没考虑研究不出来的问题,金发的助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孩子,碧眼微眯,褪下手套,伸手就将其丢入了垃圾篓。
五年后——
孩童穿着病号服跌坐在角落,面前的人手上拿着不知名的胶囊,面色阴沉。
“要么你好好配合我们,要么你你就把这药吃下去。”
镜眼前的人面容深邃,是这里人们普遍的金发,眉眼凌厉却带着刻薄与阴狠,令他恐惧。
一开始这群人还对他好吃好喝待着,偶尔让他用用能力帮他们解决一些麻烦,可时间一久就不知为什么变成了配合他们实验。
他的力量很弱小,根本维持不了那么大强度的实验。
于是一开始面容和善的人们瞬间就变了脸,并且越来越不遮掩。
他解释过,可是……没人信他。
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也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只隐隐约约记的自己好像曾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无比怀念这模糊记忆里的场景。
“我……我真的没能量了。”
那人冷笑一声。
“镜,你知道的,你没有选择。”
说着,他就将药递了过来。
眼中的轻蔑他无意遮挡,念着的名字都透露出一股叫小猫小狗的意味。
不,小猫小狗都要比这地上的孩子尊贵。
阴影中,镜低着头,双手紧握发着抖,一声不吭。
直到研究员眼神不耐,他才伸手迅速将药丢进了嘴里。仿佛只要犹豫一瞬,他就再没勇气去吞食。
研究员满意地离开了,门被反锁,徒留镜一个人在这实验室内抱腹挣扎。
面色惨白中透露着些许青黑,脖颈间青筋凸起,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却又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发出不成调的哑声。
身体抽搐,脑海无比疼痛,他隐约间看见了那模糊的场景。
温馨的家中,父母围着一个孩子,逗他笑,陪他玩儿,叫着的爱称论谁听见都会心尖一暖。
“宝宝加油!”
孩子正在学走路,可紧接着画面就破碎了。
“……”
身体再疼痛也没有此刻他心里来的难受。
渴望、绝望、麻木……
幻想就是幻想,他接触不到的。太遥远了……
眸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镜咬着牙却不再肯发出一丝声响。
他,讨厌镜这个名字。
——
“主任,天镜的状况已经不再适合进行高强度的刺激了,我们……”
话还没说完,红发助手就急忙将剩下的话吞了进去。
他不敢再说了,主任的眼神太吓人,跟要把他吃了似的。
“谁跟你说他叫天镜?他叫镜!
还有,你一个新来的助手懂什么?这东西潜能本来就大,我们的任务就是榨干他身上的所有价值将这股力量为我们所用。
刺激只是让他配合的必要手段。
万一他不配合,能力用不出来,这责任你来担么?”
主任眼睛微眯,带着鼻音的声音天生便多了些傲慢,可谁都不敢发作,包括助手。
这顶高帽他戴不起。
他连忙低声下气地道歉,顺带还拍了几声马屁,慌乱就逃走了。
助手算是看明白了,这里大部分的人都没把那孩子当人!特别是这个主任……
这孩子还是主任的雷点,也不知道为什么主任那么讨厌他。
明明搜了古籍管镜灵一律叫天镜来着,连个名字都要计较。
助手心中唏嘘,但也没了更多动作。
主任,也就是五年前的助手吉特,在新来的小助手走后神情一变,满脸晦气。
“呸,没用的玩意,还同情起实验体来了。难怪不成大器。”
“天镜?他也配?”
咒骂着,吉特拿起报告就退出了这里,神色阴翳。
不过是个拥有特殊能力的卑微异类。
天逐渐昏晓,但在常年灯火通明的基地里是没有这个时间概念的。
昏暗的实验室里,地上晕倒的人儿手指动了一下。
镜缓缓睁开眼便是一片漆黑,死寂而冰凉,平静的内心涌入一股不可名状的木然。
今年八岁的孩子身形瘦小,几乎是皮包骨,头发灰白干枯,一幅发育不良的模样。
他慢慢从地上爬起,脑袋昏沉。
“……”
想离开这里。
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波澜却迅速退却了,镜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许久后,手慢慢滑下。
他还能活多久?
这些人对他的刺激越来越强烈了,能量每天都是超负荷的输出,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
安静的空间里,镜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小小的脑袋里尽是迷茫,他不知该如何逃离,该如何生存。
他只知道再待下去自己会没命。
麻木,除了麻木他的内心再无其他情绪。
或许……死亡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实验还在继续,相同的场景发生了一天又一天,这个基地里没人会同情他,没人会在意他。
……
又一次药物刺激后,镜倒瘫在地,汗水将头发打湿,盖住了他半张脸。
他能感受到,这具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意识逐渐模糊,而他却在庆幸着,甚至有了麻木以外的情感。
在发自内心的愉悦过后却是空虚恐惧的。
如果不是难以承受,别无他法,谁会愿意活不下去呢?
“醒醒!”
意识弥留之际,他仿佛听见了耳边飘渺又急切的声音。
这声音隐隐有些熟悉。
幻觉?
可紧接着,疲惫破碎的身躯被一股力量抱起,这次他听的切实了些。
是男人低声的痛哭。
是谁?
安佑抱着镜心痛难忍,心上更是蔓延了一股冲天的恨意。
他面容沧桑邋遢,眼中血丝遍布仿若吃人。
人类……人类!
若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家破人亡!
门外,警报响起,还沉浸在恨意中的安佑大惊,抬手黑芒闪过,怀里的孩子便变成了巴掌大小的镜子被他紧攥在手。
他身形鬼魅,在来人冲进实验室的一瞬间便将其打晕换了衣服,朝着门外走去。
警卫来来回回走动,他便顺着他们的路线一同走,直至到了基地大门不远处他才停下脚步。
“齐木,你停下来做什么?”
警备看着突然停下来的同伴心下疑惑又警惕,右手也悄悄摸上了腰间的枪支。
安佑不说话,只见他双眼通红,眉间黑气闪过,抬手便有灵能暴动朝着前人飞撞。
在秩序被扰乱的那一瞬间他逃了出去。
基地门口人倒了一地,目光所至一片狼藉。
吉特和助手匆匆来迟。
“大人,他逃了!”
有人从身后上前低头向吉特汇报状况。
吉特皱了皱眉,不一会儿便舒展开来,嘴角扯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让人好好盯着主控室,一周后,行动!”
——
两天后。
镜……不,现在该叫安梧了。
他坐在餐桌旁边,看着厨房中忙碌的身影还是有些如梦似幻。
他……有家了?
惴惴不安中,安梧小心翼翼吃着碗里的面,吃一口便抬头看看厨房中的父亲一眼。
父亲说我是被人偷走的,他找了许久才找到我,说我的名字叫安梧,不叫那劳什子的镜……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安梧就想到了每次实验刺激时“看”到的幻境。
那是真的。
安梧眼神恍惚。
那……妈妈呢?
他问过父亲,可是父亲只是沉默,跟他说妈妈也在找他的路途上,因为跑的太远,所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等回来了自然能看见。
安梧信了。
于是和父亲待在一起的这几天是他这些年来过的最舒服的时候。
没有实验,没有药物,没有冰冷冷的手术台……
床暖暖的,软软的,窗子外边是温暖柔和的阳光,每一次照射在他的肌肤上都会有一丝轻微的酥痒,这时候父亲就会抱着他到外边去在草丛上晒太阳。
“来,多吃点,我又煎了个蛋。”
安梧回过神来抬起头发现忙碌的父亲已然脱下了围裙给他碗里夹着煎蛋。
虽然面容上依旧有化不开的疲惫,但较之之前第一次见到样子要有生气了不少。
吃着碗里新鲜出炉的蛋,他本躁动的心安定了下来。
有父亲在了,他不会再回去了。
和父亲待在一块的时光似乎总是过的很快,一转眼他已经和父亲团聚快一周了。
妈妈还是没赶回来,不过爸爸说快了。
瘦小的安梧脸上洋溢着纯真的微笑,手里抱着自己这几天来捡回来的小家伙们向安佑展示。
安佑从来不知道自家娃娃会是这种体质,随便走走就能捡到被抛弃的孱弱幼兽。
小狗、小猫、小兔子、小仓鼠……甚至今天又带回来了一株半死不活的兰花。
一时间,家里沦为了托儿所。
安佑:“……”
可还能怎么办?自己的孩子,宠着呗,又不是养不起。
他叹了口气,蹲下对安梧说:“你也要学着照顾它们,不然等哪天爸爸出去有事情了,它们就没人照顾了知不知道?”
“知道!”安梧眼睛亮晶晶地点了点头,但偏偏带着些许安静许久的沉稳。
“爸爸,那你什么时候有事要出去?”
“明天,明天出去再回来,安梧就能看见妈妈了,开不开心?”
“!”黑色的眸子愈发明亮了,肉眼可见的期待与兴奋,是孩子藏在骨子里的慕孺。
他期待着自己曾“看”见过的妈妈。
“如果有人敲门,不要开门知不知道?无论对方是谁,现在坏人很多,我们要平平安安长大。”
再三嘱咐着,直到安梧能将他的话语熟记,安佑才放下心去准备。
为了这个家,他潜伏筹备了太久,只差一步。
客厅里,安佑看了看右手又放下。
他看着窗外的余晖,橙红的天空如同火燎,将暗未暗。
如果明天一切顺利,那他的妻子会回来,那些家伙也会得到……
永世的报应。
谁也想不到,在这5年的时间里,这个本性和善的男人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第二天—
安佑早早出了门。
就当一切计划照常进行,且将要完工之时,他们所居住的别墅外传来一阵嘈杂。
“嘭!”
随着一阵巨响,门被粗暴打开。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冲了进来,手持冲锋枪对着房内一阵扫射。
“无论死活,将那两个逃犯抓回来!”
吉特挥手下令。
这是本就计划好的一环,放松紧惕让安佑劫走镜,他们故意等了一周让父子俩培养感情再来行动,将计就计将二人一网打尽的同时让他们得而复失。
普通的刺激已经无法开发这些东西的能力了,有什么能比摧毁他们最珍惜的幻想而来的更高效呢?
别墅不算太大,他们很快找到了安梧。
但是来的时机不巧,安佑不在家。
这可不行。
吉特眼眸微眯,大手一挥就下令隐蔽,守株待兔。
安梧被出来的时候挣扎的很厉害,但是还是没能逃脱,这会儿被胶布封了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眼睁睁看着这群熟悉的恶魔潜藏在他的家里,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大人,那些小动物怎么办?”
“杀了,丢门口。”
鲜血淋漓染红了门口的草地,也染红了安梧的眼眸。
待安佑归家,入眼便是门口那一具具混杂着尸块的血液。
儿子平时最是宝贝那些小动物了,而现在这些小家伙们却血肉模糊甚至看不出来形态。
“……”手上青筋暴起,他捏着拳头,许久才平复下心情推开了大门。
进门便是满目狼藉,到处都是弹孔,所有东西被翻的一团乱,脚印混乱却没有出去的痕迹。
看到这儿,安佑哪里不知道这群人绑了自己的儿子就在这儿等着他。
但没办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不可能丢下儿子不管。
“啪!啪!……”
吉特从墙角缓缓走出,神情轻佻赞赏,身后的人则架着不知死活的安梧。
“我们很欣赏安先生的勇气,但是公务在身,也请安先生配合我们,我们自会好好招待。”
安佑看向自己昏迷的儿子冷声道:“这就是你们招待客人的态度?”
吉特挑了挑眉,“放下。”
当即安梧被放在了旁边的沙发上。或许是沙发柔软要舒服许多,安梧紧皱的眉眼略微舒展。
安佑不管其他,上前就搂住了安梧,将他护在怀里。
“安先生,我们已经表示了我们的诚意,现在……你也该配合我们了。”
“好。”
这么干脆?
不知为何,瞧着安佑的态度,吉特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
安佑从进门到妥协,一切都进展的太顺利了,他甚至没有过多的情绪显露。
是放弃了?
不可能。他不想活也不会不顾自己儿子!
除非……
很快,吉特刚刚那点预感就应验了。
阴影遮住了安佑的神情,但在吉特的角度却能清清楚楚看见这个男人的嘴角的弧度。
他心下一凛准备下令。
然,不过那一瞬,安佑冷嗤了一声,手上就按下了什么东西。
众人这才发现,他在下去抱住安梧的时候利用角度遮掩了自己手上的按钮。
“敬酒不吃吃罚酒!”吉特惊怒,“来人!将他们绑走!先离开这里!”
都想逃,谁都不知道按钮是用来干嘛的,但是不带走这父子俩,他们的下场比现在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来不及了。”
安佑抱着孩子半跪在地上,他抬起头,狼狈的面容上扯出了一抹笑,眸中是令人战栗的癫狂和狠厉。
随着他的一声落下,房屋的一角传来了巨大的爆破声。
众人慌忙流窜去门窗,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这些能逃出去的出口已然封死。
绝望将他们笼罩,而那些人也不禁埋怨起来吉特。
如果不是他非要刺激这父子,非要将他们压榨到最后一步,怎么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明知安佑疯癫,为何还要用安梧和门口那一滩血激他发狂?!
吉特心慌之下口不择言:“安佑!你好算盘!就算你能向我们复仇又怎样,真正谋划这一切的人你连看都不可能看到!
你想带着你儿子一起死?
我告诉你,就算你们死了,那些人也会将你们挖出来拿去研究!”
说着,安佑没回,他仿佛又增加了什么底气,语句逐渐恶毒:“我告诉你,我这一生是无所谓了,反正你儿子身上有什么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说着,他还啧啧嘴,“天镜的滋味,啧啧,那些写古卷的人恐怕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们奉为神灵的妖族镜灵也会成为我身下承欢的玩物吧?”
这些东西,是安佑问安梧也不可能问出来的。
因为当时的安梧太小,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对他做了什么,只要以“爱”为名,是为了他“好”,左右不过难受些罢了。
对于吉特这种本就对他身怀恶意,还手掌一定权利的人来说,对安梧私下里偷偷做些这种小举动太轻易不过了。
再说,这也可以是实验的一种。
原本麻木癫狂中的安佑仿佛被雷劈了脑袋,他抬头看向吉特不可置信,但随之而来的是毁天灭地的恨意,如野兽低吼,咬着牙就朝吉特扑了过去。
然,吉特却好像无所谓了。哪怕安佑一下又一下地从他身上撕着肉,嘴上依旧回味似的向安佑描述安梧承欢的细节。
直至他快咽了气还挣扎着说:“呦,小天镜醒了啊,他好像知道自己经历的是什么了啊?”
语气中的恶意昭然:“你们该感谢我,我教了他这些,把他培养的这么好!”
“哈哈哈哈哈哈……”猖狂邪肆,只是还没笑完就彻底咽了气。
安佑听着周围的爆炸声,又看了看怀里呆愣失神的安梧,疯癫的脑海清明了一瞬。
“走……走!”
按钮按下,那些所谓计划实施的所有幕后高层都将埋葬在滔天火海中,所有的罪恶都将被爆破粉碎,伴随他们的还有安佑事先以全力下放的诅咒。
诅咒,非神本源无法清除,且随世间负面愈演愈烈。换而言之那些人永远别想摆脱。
安梧被抓是意外,家里没有安装那些爆炸装置,所谓按钮对这里根本没用,用以爆破的从来都是安佑以本源埋藏的阵法。
这种阵法本作保护,唯有本源自爆之时才会爆炸。
这是无差别的攻击。
对于力量耗尽的他,这是保住安梧唯一的方法,也算是……提前打开了为安梧准备的后路吧。
在安梧失神间,安佑极速衰老着,对吉特的虐杀也在加剧他的消耗,他几乎是爬着,用经脉紊乱中最后一丝力量将安梧送了出去。
“走!越远越好!离开这里……”
剩下的,安梧就再不记得了。
重重爆破间,白发苍苍的安佑靠在墙面看着周边的残肢断臂,心中畅快也感觉无比的宁静。
他手中握着一片碎镜,在生命临尽之际,将其插入了自己的心脏。
仿佛与之融为一体,仿佛……与之共葬。
“阿铃……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让你再看到孩子,对不起……没能再让你回到我身边。
他失言了。
疯狂的男人终于阖了眼,只是他的手始终护在心口。
那里的衣服有个专门的内衬放碎镜,而此刻,它终是不需要了。
------题外话------
一章应该写不完了,应该还要再来一章?
这章写了6000多字,真的越来越忙啊,6级,期末,还有平时作业……诶(′;︵;`)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