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查永阳坊纵火案,你们且同行,令尊既然有伤,便乘我的马。”李九州下马,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少女。
“多谢明公相救,怎敢骑官马,我与阿耶身后随行便是。”少女跪地拜谢,起身搀扶着老者。
李九州知道礼节繁琐,尊卑有别,看老者的样子,行走应该没多大问题,便上了马,缓缓前行。
那老少二人跟于身后,李九州见他两衣衫褴楼,放慢了马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会如此落难。”
“小女子名叫王玉英,一家本是蜀中人士,先前遭乱,阿兄死于乱中,这才到长安,哪知没来多久,一夜之间,屋舍又毁于火中。”
蜀地因离南诏较近,免不了受战火波及,又素闻杨国忠和鲜于仲通在蜀地任职时多鱼肉百姓,王玉英之话应是不假。
李九州甚是同情,从怀中拿出银子,见银两并不多,转头向万南山说道:“万捕头身上可有银两,借我一些。”
万南山拿出一腚银子递过,脸上肃然生敬,“此银两权当我给这老少的心意,李少尹不必再还。”
原来万南山素来嫉恶如仇,先前见李九州在鲜于仲通面前唯唯诺诺,还道他们是沆瀣一气,因此甚是不屑。
李九州敬他有侠义之心,接过银两,便不提借还之事。
“不想李少尹为人仗义正直,先前不敬,还望莫怪。”万南山又客气到。
李九州勒马说道:“想要惩善扬恶,就先得有实力,若不站稳脚跟,自己都是无助之人,又拿什么帮助别人。”
万南山被他恍然点醒,连连道:“正是,正是。”
李九州下马将银子递给王玉英,王玉英哪敢要,连声推辞。
李九州将银子塞到她手中,“帮难不帮穷,我帮你们,不是可怜你们穷,而是这世道让你们落难,回家好好照顾亲老,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一番话把王玉英说得泪水涟涟,直呼青天大老爷。
说话间已到永阳坊,永阳坊纵火案,案情早已了然,双方皆已公堂对峙。
此行只是为了带李九州到现场查看一番,帮助他快速了解案情,以便其审案。
说白了就是走个过场。
永阳坊位于西市西南,为长安外郭城坊里之一,东有大庄严寺,西有大总持寺。
火灾为一月前发生,就在离大庄严寺不远处,焚毁民宅有十数间,现场尚是一片废墟。
据小卒报来,这场火灾,死者十二人,伤者三十八人。
现场已勘验过,万南山走到一处空旷地方,“此处乃是火源。”
李九州并未看过相关卷宗,一头雾水,问道:“此案是何缘由?”
万南山并不答话。
李九州看向身旁小卒,小卒亦遮遮掩掩不敢开口。
“我也不便多言,李少尹回去自己看卷宗便知,现场情况已看过,这便回去罢。”万南山这才开口,似是有难言之隐。
李九州无奈,想了想,自己刚到京兆府,年少无功,别人不服也是正常的。
又或者是万南山还是没那么相信自己。
王玉英已安顿好父母,知李九州是来查案,便走了过来。
“小娘子,你既是受难者,可知这火从何起?”李九州见万南山等不肯说,便问王玉英。
“回明公,此火乃是王清所纵。”
“你且细细说来。”
王玉英于是将火灾原因细说了起来。
京城纨绔子弟王清到大庄严寺烧香拜佛,听了仆人的话,为表虔诚,半夜于大庄严寺外设坛祭拜。
是夜风大,火苗顺着风势,引起火灾。
听她说完,李九州忿忿不平:“此等竖子,草菅人命,罪不可恕。”
万南山早在一旁咬牙切齿。
李九州见王玉英楚楚可怜,安慰道:“你先回去,我在京兆府办事,定会为永阳坊受难百姓讨回公道,到时还请众多乡亲做个见证。”
待回到京兆府,李九州便立刻差人拿来永阳坊纵火案相关卷宗,翻看起来。
仔细看完,李九州皱起了眉头。
永阳坊纵火案,案情并不复杂,跟王玉英所说相同。
受灾的百姓将王清告上公堂,告他蓄意谋杀。
让李九州不解的是,这么简单的一桩案子,京兆府耽搁了月余,不闻不问,直至自己上任,方让自己负责。
李九州料到这案子没那么简单,找到了掌管诉状、判决案卷的参军。
“参军可知,这永阳坊纵火案为何拖了这么久?”李九州义正严词却不失恭谨。
这参军已上了年纪,是个好心人。
见李九州年轻面善,不懂其中门道,低声提醒道:“那王清乃是御史大夫王公侄儿,户部郎中王焊之子,这桩案子,李少尹切莫太认真。”
他说的王公,是王鉷。
御史大夫王鉷是前任京兆尹,身兼二十多个职位,深得皇帝宠幸,朝庭内外皆畏惧于他的权势。
李九州知道涉及权臣,不再多问,谢道:“多谢参军提醒。”
又叫来了万南山,“永阳坊纵火案,先前听那王玉英所说,也不知是真是假,万一冤枉了好人,上头难免责怪,万捕头,你觉得那王玉英所言可否相信?”
万南山是个直人,说话也不拐弯,“王清仗着其家势,横行霸道,飞扬跋扈,这种人,便杀一百次也不足以泄愤。”
“好!”李九州拍案而起,“只是此案,咱们还得从长计议,我见你也是正直之士,且帮我一帮。”
“我本下人,自当听从李少尹差遣,若真能为民除害,我便死也不惧。”
李九州端详了半天,见万南山络腮虬髯,已有了主意,凑到他耳边:“素闻王焊父子痴迷道法,你且这般这般……”
交代完,万南山连连点头退去。
微风轻拂着脸庞,李九州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享受着窗棂透进来的一丝暖阳。
这个看似繁华的太平盛世,私底下隐藏着太多的阴暗。
看来京兆府中并不是那么风平浪静。
鲜于仲通明面上看起来对自己很好,实际是要让自己这个新人当冤大头。
这桩案子涉及到当朝最高检察官王鉷,若审判得稍有不慎,前途难测。
不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