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还拖拽着黑夜久久不肯离去,北越皇宫的城墙边上却早已张灯结彩,喜气从洛城的边边角角涌出,直窜进皇宫里去。洛城的百姓早几天便开始议论,到底是先皇后的娘家、皇帝唯一的岳家,又恰逢新娘子的哥哥中了榜眼,真是怎么热闹也不为过。
“公主起来了吗?太子已在宫门口等着了,差奴婢来问一声。”
谢韫刚被宫女们从睡梦中捞起来,脑子浆糊一般,只机械地应和着:“起了起了,你去同皇兄说,再等我一刻钟。”待门外的脚步声散去,才缓缓地打了个哈欠,盯着镜子里在自己身后忙来忙去的霜和道:“他起早了,便来催我,又不是没见过成亲,急什么!”
霜和将谢韫的头发扎紧,错落地簪上两只簪花,笑道:“这怎么一样!大公子成亲的时候太子殿下还小,迎亲都没带上他。二公子成亲就不一样了,保不准他比二公子还先见着新娘子呢!”
刚说完,二人便笑作一团,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胭脂盒。
谢韫有心慢些收拾,让长兄谢逸多等她一会儿,又怕到顾府太晚,舅母肯定不会说什么,外祖母却一定会寻了棍子迎她。
唉,看旁人成亲竟这般拘束,哪里有在桃花谷同师父下棋畅快!
谢韫到底也只敢在脑子里拖拉,待霜和为她整理完妆容,她便飞快地朝宫门口跑去。二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在了新郎顾二公子书微束冠前喝上一杯热茶。
“你们赶着投胎呢!来这么早!连茶水都要我家备下,替宫里省多少花销啊!”顾书微惊讶道,刚说完,头顶便挨了他娘顾夫人一个爆栗。
“怎么说话呢!都是成亲的人了,说话还没个轻重,叫你岳父岳母知道了,怎还敢把姑娘交给你!”顾夫人咬牙切齿。
顾老夫人年事已高,用她的话说: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因而并不掌权。这次孙儿娶亲,她也只做老祖宗,镇场子添福气,余下一切都交给顾夫人安排。然而顾大公子书彻的婚事都是顾老夫人操持的,此次算是顾夫人第一次挑大梁,最近她忙得觉都顾不得睡,顾书微却依旧没事人一般,她便越发看不得这个混球二儿子在眼前蹦哒了。
“不是娘说你,虽说你和林阕打小就认识,还一块儿到军营里待过,但成了亲就不一样了,你多让着她,要不京城里会有闲话的,知道吗!”顾夫人在一旁替顾家小弟书律整理衣冠,嘴里仍念念叨叨,“老祖宗那差人来报后,你们就快去拿信物,林家宅子在城北,绕过去要不少功夫,若是误了吉时,咱们家日后就不用再办亲事了!你别嬉皮笑脸猴儿似的,娘说的话你记着没有!”
顾书微拿起茶碗,悄悄和谢韫碰盏,又使了眼色给谢逸,胡乱说:“知道了,娘。您自己怕了吧,没事,都是练出来的,祖母也不是没出过岔子嘛,姑姑成亲的时候,还不是差点落下一箱嫁妆?大哥一样好好地娶了大嫂,和和睦睦的……”
“夫人,老夫人那边已经收拾妥当了,问二少爷什么时候去。”顾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不急不慢地说。
闻言,顾书微像刚出了笼子的鸟儿一般,朝顾夫人深深作了一揖,便扯着谢逸和顾书律朝顾老夫人院子里跑去。
“你慢点!别把弟弟们摔着!”顾夫人扯着嗓子喊道,刚喊完,便咳个不停。
谢韫忙递茶过去,安抚道:“舅母不必着急,都是卡死的规矩,能出什么事啊。”看到顾夫人又要开口,又忙说:“当然,谨慎些好,谨慎些好。”她又不傻,有挨骂的功夫,留着吃饭不行吗?
顾夫人刚把几个人送出门,便有人来报,说新房布置好了,她不免要去新房那边看看布置得是否妥当,谢韫不便跟去,便同顾夫人告辞到顾老夫人处寻表妹顾书梦玩。
彼时顾书梦正在院子里踢毽子,瞧见表姐,忙扑上去亲昵着。
“母亲唠叨,祖母也唠叨。哥哥们都进去一刻钟了,还没出来,娶亲真是件麻烦事。”顾书梦抱怨着,将手里的毽子摇来晃去,发出“锵锵”的声音。
谢韫故作高深:“小娃娃。娶亲多好,家里人多了,热闹。”
“表姐想嫁人了?”顾书梦伸出小手想捏谢韫的脸,被谢韫躲开,便拍了拍她的胳膊,“都是小娃娃。”
谢韫正欲争辩,顾书彻领着三个弟弟从顾老夫人书房里出来,朝谢韫打招呼,“阿周也在,祖母让你去书房找她。书梦,去找你大嫂玩。”
顾书梦从谢韫的怀里挣扎出来,小大人一般,说:“知道了,我还没到长耳朵的年纪,活该躲一边玩儿。”又抬头对谢韫说:“姐姐快进去吧,别让祖母等。”说完,一溜烟就不见了。
谢韫走上前去,对几人说:“行了,你们去吧,别误了吉时,要被舅母骂的。”
“阿周别嫌孤单,等再过两年沈家大妹妹出阁,咱们就兵分两路了!”顾书微一面拽着兄弟们向外走,一面回头安慰着谢韫,看到自家小弟的耳朵渐渐变红,又笑道:“顾书律你害的哪门子羞啊,你要跟我们太子爷抢妃不成!”
谢韫摇摇头,沈家大姑娘沈云杉是顾夫人给顾书律定下的娃娃亲,二表哥这张嘴,何止是损呐,简直是损到家了!
——
顾府外面敲锣打鼓,顾老夫人的书房里却依然静悄悄的,不知是人带动了环境,还是环境塑造了这样安静的人。
“外祖母。”谢韫俯身请安。
顾老夫人放下手中的笔,拍拍身边的藤椅,道:“阿周来了,坐。”又谴身边的嬷嬷去泡茶,只留她二人在书房里。
“是出什么事了吗?”谢韫的神情忽然紧张起来。
现今天下三分,南齐、北越、西秦呈鼎足之势。虽然之前天下是南齐的天下,但现在北越建国近百年,国土面积日益增大,军事政治经济都蒸蒸日上,并不输南齐。若非十四年前母后难产而死,父皇深受打击无力南攻,停下了南伐的脚步,南齐的皇室子弟早就应该是阶下囚了。十四年来,皇兄接手朝堂上的权力,外祖母则将原本要给母后的江湖势力一点点过渡给自己。祖孙二人上次密谈还是四年前,外祖母为了将逍遥阁的信物交给自己,也是在这间书房,也是只有她们两人。这次屏退众人,莫非又要有什么大事?
顾老夫人点点头,拿出一封密信交到谢韫手中,缓缓说道:“阮丞相致仕第二天,江安阮家被灭门,无一生还。”
南齐丞相阮舟山是南齐皇后的父亲,如今南齐皇后不过刚刚过世几个月,阮舟山便被恩准致仕,阮家下一代也未见恩赏,南齐皇帝此举显然是对阮家不讲丝毫情分。至于江安,那里是阮氏一族的故土,虽然现在阮家人大都迁入京都平陵,但家庙都还在江安,由一脉旁支经营看守,这事一出,摆明了有人要打阮家的脸!
谢韫并不吃惊,这个消息她已经消化整整一夜了。她手里握着的顾老夫人传下来的逍遥阁,在江湖上以刺杀闻名,此次阮家的事虽然是南齐境内的苍茫山出的手,但以逍遥阁的地位和影响,她想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阮家看似大势已去,但作为南齐建国以来便有的世家,他们绝不至于这样简单地玩完。说起来,我记得南齐现在的太子仿佛是先皇后的养子,南齐皇帝这样着急处理阮家,会不会是想要废太子了?”
“应该不会,至少近期不会。”顾老夫人轻轻敲击着桌子,做出思考的神情。
谢韫思索着,也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现在的南齐太子虽然是先皇后的养子,但他更是苍茫山送到宫里的关贵妃的亲生儿子,南齐皇帝现在极倚仗苍茫山,可关贵妃膝下只有一子两女。虽说现在她肚子里还有一个,但没生出来谁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就算是个儿子,未来的变数也多的很,还不如牢牢地抓住现有的。只要南齐皇帝宠爱关贵妃,只要关贵妃膝下没有第二个亲生儿子,南齐的太子之位就不会轻易改变。
“都是一个国家的人,怎么不能齐心协力向上走呢?”谢韫念叨着,“话说外祖母您突然对这事上心,是南齐内斗不好吗?”
顾老夫人眉头紧紧皱着,“乱不到北越来自然是好。可南齐皇帝敢这样轻易地踢掉阮家,未必不敢随随便便出兵西秦或北越,我总有种预感,咱们的太平日子没多久了。”
只要天下未得统一,大规模的战争便潜伏在和平的薄翼之下,十四年已经够久了,三国没有不期望自己能一统天下的。
顾老夫人握住谢韫的手,“朝堂那边,臣子们和太子会帮你父皇撑着,至于江湖……”
“一切事宜,我会同师父商议后决定。”
话音刚落,外院那边便传来鞭炮的响声,二人相视一笑。
“走吧,阿周。趁着天下太平,咱们得多些喜事,多些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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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当!新的陶陶拉着新的谢韫来报道了!
且看女主大杀四方!
萌新入场,请大家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