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华并不觉得这话是夸赞, 听出来男人语气中带着点怒气,急忙表忠心:“殿下,我是你的女人,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只有你好了我才能好, 这个道理早上过门的那天父亲就已经跟我说得明明白白。刚才在大殿上, 我是真的受不住了,所以才晕厥了的。刚好太医是熟人,我再三拜托, 才有了这个机会。”
等到三年后再有孩子,于六皇子来说确实晚了点。有些事情一步慢,步步慢。
他面色缓和了些:“你确定那个太医会听你的?”
“当然, 我娘帮过他。”邓家华看他面色有缓和的迹象,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大着胆子上前去拉他的腰带:“殿下,别着急,若是咱们努力过后还是不能有孩子……我还可以落胎,大不了在府里摔一跤,或是被人所害。”
如此,连后路都有了。
六皇子轻哼一声:“这些主意是你自己想的?”
邓家华并不想在他面前落下一个心思深沉的印象。现如今这位是皇子,若往后成了储君和皇上, 再各种怀疑她心怀不轨,到时日子怎么过?
她迟疑了下:“是我身边的丫鬟先吼出疑似有孕的话, 我才将计就计。并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好的。”
六皇子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转而道:“三皇兄愈发得父皇重视,你要想法子跟你那个妹妹缓和关系。我若想要更进一步,离不开三皇兄的支持。”
邓家华迟疑了下:“你让我去求她?”
两个妹妹在她面前一直都跟个小可怜似的, 向来都是她高高在上,冷眼看二人笨拙的讨好她。如今反过来,她实在放不下这脸。
六皇子看出来了她的想法:“一时的憋屈,换得一世的逍遥,不划算吗?”
邓家华眼看他铁了心,只得答应下来。
宫中刚有丧事,各府邸都挺低调,况喜安最近除非有正事,不然一般都留在府里。
他私底下没有闲着,查了几个私底下串联着买官卖官的官员,将其投入了大牢。
这些人罪证确凿,若是再深查,还能查出更多的人。
人到了生死关头,都会想法子,有些人就求到了六皇子面前。于是,他再次登了门。
兄弟二人之间感情不太深,他还带上了邓家华,美名其约上门探望妹妹,也是为上一次在宫门口的事道歉。
有女客上门,楚云梨自然是要出面招待的。
这一次的邓家华特别乖觉,看到楚云梨后未语先笑,满脸的热情。
“三皇妃,其实我早就想来探望你,只是……怕你不让我进门,到时让别人看了我们姐妹的笑话去。”
楚云梨伸手一指:“咱们之间就别那么客气了,坐吧!”
态度冷淡,压根不想深谈。
邓家华有些不甘心,故作真心地道:“妹妹,我看你最近身子好长了许多,不再是以前病怏怏的模样,包括三殿下,他都看着都跟个常人似的,你们俩没个孩子可不行,不如趁着这三年调养身子,等到出了孝,刚好就能有孕,什么都没耽误。”
她压低声音:“我听说好多大人都想送女入府,你别觉着自己和三殿下感情好就不当一回事,男人能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那是痴人说梦。咱们可以做梦,但别当真,还是早些生个孩子傍身要紧。妹妹,我说这些话都是真心为了你好,你千万千万要放在心上。”
“你还是为自己多操心吧!”楚云梨让人送了茶水,问:“今日登门,到底是为了什么?”
邓家华只是隐约知道有人登门想求六皇子帮忙,……他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只要能把人保下,让案子就此打住,他除了能得一批死忠,还能得不少银子。
其实呢,这些事情于邓家华本来没什么关联的,但细一想,此事和她还是有关。这世上最牢固的关系就是姻亲,六皇子想要拉拢别人,就得往后院塞女人。而帮人就不同了,捏着那些官员的把柄,他们不敢不听。自然就不用接女入府了。
“殿下想要探望你们,所以特意带着我。”邓家华苦笑:“就算有公事,也不会告诉我啊!”
“我不是给你打听正事,只是想说,如果没有其他要紧的事,我得去厨房盯着他们,你自己转转。”说话间,楚云梨已经起身。
邓家华看她当真不打算再陪自己说话,一时间有些尴尬:“咱们姐妹好久不见,各自嫁人后愈发生疏,就不能让底下的人看着吗?”
楚云梨好笑地道:“你今儿上了不少脂粉吧?”
这话题转得太快,邓家华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摸脸。
楚云梨偏着头:“最近我身边来了一个擅长制脂粉的婆子,听她说了各种肤色。你这模样,分明是夜里没歇好,又用了上好的脂粉掩盖。话说,我看着还有点纵欲过度……”
“胡说!”邓家华厉喝:“妹妹,你再贵为皇妃,也不能所以污蔑于我。太后娘娘尸骨未寒,我们如何会……会……”她像是有些开不了口,气得脸色胀红。
“你不必这么生气。”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轻飘飘道:“这样吧,找个大夫过来给你把脉,若不是纵欲过度,我给你斟茶道歉。”
邓家华:“……”
她面色微变:“咱们俩是亲生姐妹,你为何一次次为难我?”
“把脉而已,我又不说让太医看这个,只说是担忧你的身体,让太医给你请平安脉。”楚云梨一脸莫名其妙:“你这么大反应,该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她似笑非笑:“你可是有身孕的人,有孕了还这么折腾,就不怕伤着孩子?”说着,又摸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皇家的子嗣特别要紧,皇弟迄今为止还一个孩子都没有,不可能这样大意,他也不是那么荒唐的人。除非……你有孕是假的,传出消息之后想尽快怀上,假戏真做?”
全都猜中了。
邓家华面色乍青乍白,心中慌乱无比,下意识斥责:“你别胡说!”
楚云梨好笑:“是不是胡说,请太医来一看便知。你要看么?”
邓家华哪里敢?
她霍然起身,生硬地道:“你那么忙,我不打扰你了。刚好也没来过这府上,我自己去转一转。”
语罢,飞快溜了。
楚云梨看着她背影,扬声道:“你可别想着小产,然后赖我身上。”
听到这话,邓家华跑得更快了。
她倒是想回头理论,但也真的怕了邓如玉这较真的劲儿。
走了好半晌,邓家华缓了过来,砰砰跳的心渐渐恢复,她皱起了眉,这么隐秘的事都能让邓如玉猜到,这人得有多聪明?与其说被人猜到,她更怀疑是自己身边有了内鬼。
这边姐妹之间暗自交锋,楚云梨成功将人打发走了。
另一边,六皇子在寒暄过后,提出让况喜安不要再寻根究底:“三皇兄,上位者处事,不能非黑即白,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有用,咱们就得留着。这一次你办的事……已经搅和进太多的人,再往下深查,朝廷文武百官人人自危,若是将人给逼反了怎么办?”
他一脸忧心忡忡,仿佛真是这么想的。
况喜安眯眼看他:“有人求到你门前了?”
六皇子面色微僵,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笑着道:“皇兄说到哪里去了,我今日是由感而发,想着劝一劝你而已。”
“父皇都不怕,你怕什么?”况喜安不客气地道:“你若为储君,操心这些事还差不多,你前头有三位兄长,后面有不少还未长成的弟弟……”
“皇兄,咱们都是父皇的亲生儿子,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身为皇子,本就该为天下黎明百姓考虑。”六皇子振振有词:“你这番猜测,实在是诛心。”
况喜安摆了摆手:“咱们兄弟之间玩笑几句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六皇子面色缓和了些:“皇兄,您身子弱,经受不起劳累,若是你放心,回头找了父皇将此事交给我。我一定办得妥妥帖帖。”
“你还是回去歇着吧!”况喜安摆了摆手:“若你今日是来给那些人求情的,还是趁早别开口。毕竟,他们这些年私下串联,弄了不少亲信,挤掉了许多凭着本事该升官的官员,这是没将父皇看着眼里,藐视父皇和律法!再有,他们凭一己私欲,让不少胸有抱负的官员不得晋升,搅乱朝廷风气,简直死不足惜。你若懂点事,就不该登门说这些话。”
话里话外,六皇子竟然成了不懂事的人。他一时间有些下午来台:“皇兄……”
“你再求情,我要怀疑你有私心了。”况喜安一脸严肃:“别让我查你!”
六皇子没想到他这般不近人情,简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还想再劝,却又不敢再说下去,不然,真等到这位皇兄的雷霆手段落到自己身上,他自认受不住。
两人离开皇子府时,面色都不太好。六皇子心里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日自己说的话,确定没有失言,也没有表露出自己和那些人有关联,这才放下了心。回过神来看到对面的邓家华忧心忡忡,问:“你那边如何?”
邓家华迟疑了下,还是不敢隐瞒,将邓如玉已经怀疑她没有身孕的事说了。
六皇子险些跳起来:“她看出来了?”
邓家华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说我没歇好,还说像是纵欲过度,所以才起了疑心。”
“我就说这事不成。”六皇子一巴掌拍在小几上:“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若是被父皇得知,你可就是欺君之罪。”
欺君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就算是看在国公府往日的功劳上不株连,邓家华这个骗人的罪魁祸首还是要伏法。
一时间,邓家华脸都吓白了,慌乱之中,她脱口道:“殿下,妾身是你的侧妃。这事……若妾身脱不了身,你也一样。”
六皇子:“……”
他没法否认。
因为这是事实。当然了,他是皇子,怎么诛都不会诛到他头上,可要是被父皇知道了他的这些歪心思,回头不被贬也要被远远送走,那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平白无故被人牵连成这样,六皇子心头简直窝了一肚子的火,看着面前面露惶恐的女子,他气不打一处来,冲动之下抬脚一踹。
邓家华身子纤弱,本身没什么力道,加上心里有事,而六皇子动脚猝不及防,只觉胸口一痛,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往后仰。
她本就蹲在门口,这么一倒,直接从帘子那儿落入了马车底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只觉浑身剧痛。
车夫吓了一跳,都不知道里面的人怎么会往外滚,勒停马车时,说话都带上了颤音:“殿下,侧妃娘娘她掉出来了!”
里面的六皇子也不需要人扶,掀开帘子理落跳下,从马车轮底下将摔得到处是伤的邓家华抱起,低声道:“说肚子痛。”
邓家华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委屈,却也不敢冲着皇子发脾气,听到这话,心里一动,便也明白了六皇子此番作为的缘由,若是不顺势落胎,她这番罪也白受了,回头还得再“落胎”一次。
只折腾这么一次,都要了她半条命,哪里还经得起下一次?
反应过来后,她捂着肚子满脸痛苦,哭着道:“殿下,妾身肚子好疼,孩子……孩子……快请太医,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我们的孩子。”
声音悲戚,字字泣血。
六皇子一脸严肃地将她抱上马车,吩咐车夫:“让人去请太医,快回府!”
车夫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也不知道这马车是该赶快一点还是慢一点。
若是太快,颠着了侧妃娘娘,真把孩子颠没了怎么办?可若是太慢,侧妃娘娘因为较之不及而落了孩子,最后也还是他的错。
车夫听着马车里面传来的惨叫声,面色发苦。
而六皇子在落了帘子之后,将邓家华丢在一边,面色沉沉。
邓家华捂着肚子惨叫嚎,痛是真的痛,惨是真的惨,但她最怕的还是面前男人。两人之前来往一年多,六皇子一直彬彬有礼,对她说话都是温言细语,更别说动手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男人说翻脸就翻脸,踹她下马车时一点都没商量,下脚又狠又快。
真的,每天这个男人动手杀了她,她都一点不意外,他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想到这些,邓家华脸上的泪水不停往下掉。
此刻她心里隐隐有点后悔,当初该听母亲的话低嫁……若是嫁去了孙家,别说动手了,连脸色都不敢在她面前摆。
但邓家华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在孙家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生了个孩子之后还得为孩子的前程考虑。想要见皇后,想要进宫,不知道要熬到什么年月才有机会。
回到六皇子府,邓家华口中那位说她有孕的大夫很快前来,查看了她身上的伤势后离开时,皇子侧妃已经小产的消息便已传开。
楚云梨听说这事时,正在和况喜安一起用午膳。
“好惨。”她摇摇头,不甚诚心地道:“马车上摔下去,手脚摔断了都是常事。侧妃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运气好了。”
况喜安给她盛了一碗汤:“喝!”笑着道:“别吓人家了。”
二人心里都明白,邓家华这孩子落的,分明就是被楚云梨给吓着了。
楚云梨振振有词:“她在宫里说自己有孕,谁敢怀疑?我只是信口说几句而已,她若是心里没鬼,也不必摔下马车落胎了。”
“是是是,你是对的。”况喜安敷衍道。
楚云梨强调:“本来就不关我的事。”
况喜安转而道:“有件事情我忘了跟你说,陆家那边出事了。”
楚云梨好奇:“又怎么了?”
“那姜欢黎就是个疯子。”况喜安摇摇头:“她说自己有事要见亲姨母,在陆夫人去探望她时,愣是家人给挟持了。”
楚云梨颇有些无语:“母子俩有点低估了她!”随即又问:“然后呢?”
况喜安摇头:“不知道。那边传消息的时候,还没完呢。”
楚云梨站起身:“我得去一趟。”
皇子府离陆家挺远,楚云梨过去花了半个时辰,到了陆家门口时,大门紧闭。
她的丫鬟上前敲门,好半晌才有动静。看到是她来,里面的人挺意外,却也不敢将人往外撵。
楚云梨再次走入陆家,一路都挺安静,到了陆海南的院子外时,听到里面传来女子阵阵痛哭,正是陆夫人在嚎。
她有些意外,问边上一言不发领路的丫鬟:“出什么事了?”
丫鬟欲言又止,似乎不知该怎么说。
楚云梨也不为难她,一步踏了进去。里面的陆夫人察觉到门口有动静,回头看来,当看清楚是前儿媳时,哭声更大:“皇子妃娘娘,您千万要替我儿做主。”
屋中床上陆海南肚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一眼就看得到绷带上渗出的血,且那血迹还在渐渐蔓延。床上的人面色惨白,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看着像是死了似的。
楚云梨好奇问:“怎么弄成了这样?”
听到这话,陆海南挣了眼,看清楚是她,面色复杂难言。
陆夫人哭声更大:“海南,你千万要振作起来,千万不能睡。若是你没了,娘也活不成了……”
屋中气氛悲戚,一片肃然。
好半晌,陆夫人才止住了哭声,说了方才发生的事。
姜欢黎被关了之后,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她。
陆夫人不觉得她还能闹出风浪来,刚好闲来无事,便过去见了。谁知道姜欢黎竟然还能掏出匕首,受伤那么重的人挂在她身上,将匕首放在她脖颈之间,说还想再见陆海南最后一面。
匕首很锋利,陆夫人不敢不带她。
将人带到了这里,本以为是姜欢黎不甘心之下还想再为自己争取。结果,这个疯子不管不顾,直接就往床上扑去,手中匕首狠狠扎下。
若说匕首放在她脖颈上是为了威胁,这匕首冲着陆海南时,就真的下了狠心要人性命。
陆海南身上毒性未解,压根躲不过去。生生挨了两下。
姜欢黎在此之前遭受过毒打,拼着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走到了这里,扎完人后,她并未想着逃脱,甚至没有起身,只趴在他的身上。一脸的享受,还说终于能和心上人一起走了。
不能同生,只求共死。
陆夫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养大的小姑娘竟然会这般偏执,反应过来后,急忙命人上前拉开二人,又让人去请大夫。
可惜,陆海南受伤的地方很难愈合,都包扎了这么久还在流血。大夫离开时一脸沉重,虽然没有明说让她准备后事,但也就是那个意思。
陆夫人气急,再次命人将姜欢黎毒打一顿,这一次不许底下人心软。等到众人退开,姜欢黎已经只剩下了一口气,被拖回了偏院。
说这些事时,陆夫人的脸上的泪水就没干过,她哽咽着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奔着去海南的性命而来,否则我说什么也不会带她过来。皇子妃娘娘,麻烦你再请个太医,千万救救我们家海南。”
床上的人奄奄一息,看着楚云梨的眼神复杂,张了张口。
楚云梨凑近:“你有话要对我说?”
“对……对不起……”陆海南声音虚弱,几不可闻。
若不是楚云梨离得近,压根就听不见。
陆海南目光又落在了正在痛哭的母亲身上:“娘,儿子不孝……”
听着这跟交代后事似的话,陆夫人不敢深想,她也不肯再哭,就怕错过儿子的话,哭着摇头:“海南,不要离开娘!你不要走!”
陆海南缓缓闭上了眼。
虽然还没断气,那也就是几息的事。
楚云梨往后退了两步。
陆夫人扑到床前,抱着儿子头痛哭不止。屋子内外也一片悲声。
楚云梨转身,问明了姜欢黎的方向,抬步往偏院而去。
姜欢黎独自一人躺在院子里冰冷的地上,只有两个婆子远远看着。听到脚步声,她侧头望来。
同样是深受重伤,因为姜欢黎受的伤流血不多,所以,她还剩下一口气,看到来人是楚云梨,她有些恍惚:“你怎么……还来?”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她:“你杀了人,但陆家也无权要你性命,你要不要告?”
闻言,姜欢黎唇角扯了扯,大概是想笑,但又因为扯着了脸上的伤,痛得满脸狰狞。她摇头,低低道:“那是我亲姨母,养我一场……若不是她……我早已死了……这条命是她给的……让她取回……本就是应该的。”
听这话,她还知道感恩呢。
“既然你记得我的恩情,为何要杀害我儿?”不知何时,陆夫人已经出现在了院子门口,几乎是癫狂的质问:“姜欢黎,你一次次伤害我们母子,哪来的脸说这种话?”
她吼骂着,还觉得不解气,上前狠踹地上的人。
姜欢黎看着天空,忽然唇边扯出一抹笑容,肚子上被踹了两脚,她承受不住这样的疼痛,整个人弯成了虾米状,却开始哈哈大笑:“姨母,我只求和表哥一起死。他如何了?你这么生气,他是不是快要不行了?”
她吼这些话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却也没多大。
院子外的人听不见,陆夫人却听得清清楚楚看着面目癫狂的女子。她气道:“你想跟我儿共死,做梦!我呸!”
姜欢黎又笑了:“姨母,老天爷在生死上,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所有人都会死,表哥也一样。我知道你不可能让我们合葬,但我只求和表哥同走黄泉路……”
陆夫人恶狠狠瞪着她:“我会去找高明的道长,让你们黄泉路上再不得见!下辈子也不见!”
姜欢黎笑声止住,她看着陆夫人,满脸不可置信:“姨母,表哥都要死了,你还不愿成全我们吗?”
“我成全你去做鬼!”陆夫人气得狠狠踩着她的脖颈。
姜欢黎受的内伤很重,本已是强弩之末,说话都含糊不清,拼尽全身力气声音都不大,也就是楚云梨离得近才勉强听得清楚。哪里经受得起这样的重踩?
被这么一踩,白眼一翻,就这么去了。
陆夫人还不解恨,再次又踩了几脚,整个人颓然坐倒在地,还冲着姜欢黎浑身上下猛掐。
楚云梨看得无语:“陆夫人,她已经去了。”
陆夫人恍然回过神来,看着面目全非的姜欢黎,她吓得尖叫一声,往后退了好几步:“我没有杀人,她的死不关我的事。”
楚云梨提醒:“她就是被你给踩死的。在此之前,还是你派人打伤了她,哪怕她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哪怕她伤了你儿子,也由不得你随意取走其性命,这事,得交由衙门查办!”
闻言,陆夫人猛地回过头来:“你……我都已经家破人亡了,都这么惨了你还不放过我?你是皇子妃,大人有大量,不要再伤我了好不好?”
楚云梨整理了一下衣裙,转身就走:“我看不得有人冤死在我面前。不知道便罢,知道了是一定要管的。”
陆夫人看着她的背影,质问:“你故意的?”
楚云梨确实是故意的。她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姜欢黎的偏执,却没有刻意提醒。她回过头:“我早说过让你将姜欢黎送走,是你不听我的!”
提及此事,陆夫人简直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她心里却明白,如果事情重来一次,在邓如玉和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中,她最后还是会相信后者。
只怪自己没有识人之能,没能早早看清楚姜欢黎的疯性。
楚云梨离开陆家时,陆海南也已经没了。
她站在陆家门口,侧头吩咐:“等陆夫人为儿子操办完丧事之后,再将她带走。”
姜欢黎死都想在黄泉路上和陆海南做伴,若这世上真有高明的道长,还是将二人分开为好。
陆夫人两日后被带往了衙门,彼时,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像疯了似的,都不认人了。
这件事情后,楚云梨歇了两日。
况喜安没有闲着,这几天一直都在刑部。国公爷找上门来时,皇子府内只剩下楚云梨一人。
那是邓如玉的亲爹,将人拒之门外不太好。楚云梨让人将他请了进来。
国公爷进门一路都在暗地里观察,看出来了,女儿在这里确实得人尊重,心中的疑窦越来越大。反正过去那些年里,他从来都没有发现自己这个闷葫芦一样的女儿还有这样的本事。
身边孙姨娘面露忐忑,看到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女儿,她欢喜之余,都有些不敢认。
“姨娘,坐!”
孙姨娘有些不太自在,楚云梨挥退了屋中伺候的人,她才稍微好转了点,总算能在椅子上坐稳了。
这般上不得台面,惹得国公爷瞪了她好几次。
国公爷想着这也没有外人,便道:“如玉,你姨娘她规矩不太好,还是找个人好好教一教。你寻一个送回国公府吧。”
孙姨娘面露尴尬,过去那些年里,她都是能不学就不学,如今看来是不成了。只道:“我会好好跟着练。”
楚云梨没接这话茬,问:“父亲有事吗?”
“是有些事。”国公爷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殿下这一次查的事情牵扯了太多的人,回头万一有人报复……”
楚云梨扬眉:“有人来找你求情了?”
一猜就中。
国公爷在女儿面前还是很能掩饰自己的心思的,摆了摆手道:“那倒没有,我只是为你们担忧。”
“父亲是岳父,看到女婿做事不合心意,确实可以提点几句。”楚云梨说着这话,看见国公爷露出一脸欣慰神情,自顾自继续道:“但父亲可别忘了,宫里的那位也是亲爹,若殿下处事不对,皇上早就提醒了。”
既然皇上没阻止,那就是默认了让况喜安再查下去。
也就是说,皇上对于朝堂上的某些官员很不满,想要换血了。
国公爷听出了这一层意思,脸色顿时就变了。到底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转而道:“你姐姐落了胎,最近都没出门,若是你得空,便过去探望一下她。”他叹了口气:“你们姐妹在娘家时无论有多少矛盾,现如今都已出嫁,就该互相扶持。”
“互相?”楚云梨犀利地问:“她一个侧妃,还是不得宠的那种。父亲凭什么认为她能帮上我的忙?还是在父亲眼中,六皇弟往后会更进一步?”
储君之位未定,国公爷哪敢说这种话?
“如玉,我是你爹。”国公爷恼怒:“乱说什么,我看你是想害死我。”
“从小到大,父亲都没有偏心过我,冷眼看我被他们欺负。哪怕是对我一生最重要的婚事被人换掉,父亲也装作不知道。”楚云梨起身,一步步逼近他:“既然父亲这么多年都在忽视我,当我这个女儿不存在,如今为何又想起我了?”
国公爷被一个晚辈这样逼问,本就心情不愉,此刻愈发恼怒:“邓如玉,你别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就能跟我作对。你可别忘了,殿下的身子有多虚弱,如今你是不用求人,但等到殿下离开后,你一个皇家寡妇,谁敢娶?到时被人欺负,别来找我哭。”
楚云梨不客气地道:“你放心,就算你死了,殿下都好得很。”
国公爷:“……”
“哪有咒亲爹去死的?”
楚云梨好笑:“殿下才二十出头,你都多少岁了?怎么看,都是你走在前面,我哪说错了?”
正常人是这样没错,但况喜安从小病殃殃的,哪怕好好养着,之前都想些没能救回来。现在看着是好转了,但说不准哪天病情又会恶化……其实凭着最近几位皇子在朝堂上做的事,况喜安无论是心机手段还是计谋都是其中佼佼者。关键是他还拥有上位者的果决。
可他身子太弱了,这样一个病怏怏的人,能活多久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有机会荣登大宝?
国公爷强调:“如今你姐姐正是谁想人安慰的时候,若是你这时候都不凑上前,等你想去的时候,已经挤不到跟前了。”
“不去。”楚云梨摆了摆手:“不要再劝了,来人,送客!”
被闺女撵了,国公爷反应过来后,顿时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走啊!”楚云梨声音加大:“年纪轻轻,耳朵就不行了?”
国公爷险些被气死,胸口起伏不止。
孙姨娘见父女俩针锋相对,本来不敢插言。可眼瞅着再不开口,这二人就要打起来了,她颤声道:“如玉,怎么跟你爹说话的?赶紧道歉!”
楚云梨看向这位生母,她忽然发现,这些人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还以为她是曾经逆来顺受哪怕婚事被换也只能哭着跪求的小可怜。
“我又没错。姨娘,你少管闲事!”
孙姨娘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如玉,你疯了?”
楚云梨缓声道:“姨娘,你又错了,皇家不会要一个疯子做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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