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商户人家, 规矩上差了些。但嫡庶向来得清楚,陈倩雪未嫁之前在家里那随心欲,吃穿都最好。而陈飞燕不同,她庶女, 吃穿都定量的, 生母丫鬟, 并没有多少私房。因,她过得还不如主子身边得脸的丫鬟。
这样的情形下,她不敢和陈倩雪为难的。
也就今儿一朝翻身, 又听说母女俩闹得不开交,她得意忘形跑来炫耀。
刻被陈倩雪毫不客气地斥骂,她面色一白, 然后想起来如今二人身份已调转:“你蠢货。”
楚云梨了一声:“你要跟着陆将军去京城过好日子,我很羡慕。行了么?满意了吗?能滚出去了吗?”
陈飞燕要的这刚刚在上的姐姐口中说着祝福的话,眼中藏不住的嫉妒,心里全苦高兴。看陈倩雪这模样,明显没有因为和离的事情伤心,更没有错过将军未婚夫的失落和遗憾,她如何能满意?
眼看陈飞燕不肯走,楚云梨本不算多搭理,结果一垂眸, 就看陈飞燕带着水汽的绣鞋将地上铺着的皮毛踩湿了一片。
这从陈倩雪嫁装里面翻出来的最好的几块,给圆圆爬着玩的, 她霍然起身, 一把拽住陈飞燕的袖子将人往门口拖。
“听不懂话,少不得我要亲自动手将你送出去了。”
陈飞燕想要挣扎,根本就挣脱不开。反应过来, 还有人已站在了廊下,寒风吹来,她整人了寒颤,回头时,身后的门已紧紧关上。
楚云梨还吩咐人将放陈飞燕进来的那丫鬟撵走了,又冲着院子里先提拔上来的管事婆子道:“不听话,不让我顺心的人,院子里都别留。”
婆子心中一凛,急忙答应下来。
别看这位姑娘已落魄,但到底还主子,想要收拾一普通下人,那就抬抬手的事。主子之间互踩不要紧,她们还得老实,省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纳妾不如娶妻讲究,传出消息的第二天,陆守凯就派人送来了一些礼物,并且定下了接人的日子,就在两日之后。
陈母一手操办事,在这期间,没有过来找楚云梨说话。
乍一看,像她生了女儿的气,在气头上以不来。
妾室没有嫁妆的,但陈飞燕不同,她去的将军府……要知道,商户之家的庶女,一般都配商户自家的庶子。若去配嫡子,要么做继室,要么就与人为妾。
陈飞燕这一脚就跨入了将军府,这都不高嫁,而一脚登了天。
城里不少庶女都暗自羡慕着呢,也因为外人不知道两家之间的恩怨,以为陆守凯没能娶到未婚妻心生遗憾,如今佳人已嫁作人妇,只能退而求其次迎来陈飞燕聊做慰籍弥补遗憾。
转眼到了陈飞燕出阁的那天,外嫁的姐妹都回来了,家中的妯娌也纷纷去了陈飞燕的院子里,就想跟她拉近关系。
楚云梨没有去。
陈母只生了一儿一女,陈青松自楚云梨回来之后一直没有登门,这对兄妹之间曾挺亲近,但如今那些亲近好像都不存在了似的,
陈青松的妻子李氏找了过来。
“倩雪,别在这里窝着了,也去瞧瞧飞燕吧!哪怕就面子情,也好生把人送走。”
李氏一脸苦口婆心:“我听说了你们姐妹之间吵闹的事,但这亲生姐妹没有隔夜仇,就像我出嫁之前还跟妹妹闹了一场,之后就忘了。上月妹妹被妹夫欺负,我还去了一趟。回头她就将我最喜欢的一砚台送了过来……倩雪 ,别拧着了,咱们走吧!”
“不去。”楚云梨摆了摆手:“我身上有懒,应该昨夜受了凉。”
李氏讶然:“受凉了得请大夫啊,怎么能熬着呢?”她侧头吩咐:“去请大夫来。”
立刻有管事应声而去。
楚云梨也不拒绝,道:“我看不惯她那小人得志的嘴脸,你说我嫉妒也好,不甘也罢,反我不去。也不算跟她往来。”
李氏沉默了下:“她日后将军的人……你不因为这迁怒她?”
“!”楚云梨毫不避讳自己对陆守凯的厌恶:“但凡站在陆守凯那边的,我都看不惯。”
这样直白的表示自己的好恶,对于大户人家的女子来说未免太随心欲了些。李氏欲言又止,道:“那将军。”
“将军又如何?”楚云梨冷了一声:“那也不能掩盖他欺辱女子的混账。”
李氏一直装作自己不知道陈倩雪被送到将军府这件事的,闻言故作一脸惊讶:“这话从何说起?”
“别装了!”楚云梨不耐烦道:“别人不知道,你跟陈青松一定清楚的。”
李氏:“……”
“倩雪,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知。你大哥他也不什么事都跟我说的,前两天还收了丫鬟……”
楚云梨愈不耐:“你们的房中事不用告诉我这妹妹。”
李氏起身:“你真不去?”
楚云梨摇了摇头。
李氏没纠缠,飞快走了。
一般的婚事,嫁在早上,但纳妾在天黑时让人送出门。
李氏口中的大夫一直没到,天快黑了来,留下了两副治风寒的药。楚云梨身边的管事婆子立刻让人去熬。
药熬得黑乎乎的,管事婆子亲自端来的,她没注意到的,几乎在进门刚走两步时,榻上的人就睁开了眼。
“姑娘,大夫吩咐过,这药要趁热喝。”
楚云梨指了指小几:“先放下吧,太烫了,我一会儿喝。”
婆子欲言又止,却也不敢多劝,放下碗后就被撵出了门。
楚云梨看着那碗药,手指在碗沿轻敲,然后她将药倒在了边上的壶中,没多久,婆子重新进来,看到碗中空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利落地将碗筷收走。临走前又忍不住问:“姑娘,您真不去四姑娘那边吗?”
话音落下,对上主子不悦的目光,这模样明显不去,婆子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奴婢多嘴,您先歇着,稍后奴婢亲自送茶水来。”
屋中安静,楚云梨手撑在耳侧假寐,忽而门口有鬼鬼祟祟的动静传来,她没有睁眼,假装没听。
门被推开,有两脚步声进来。
一人轻声问:“晕了吗?”
听声音应该三四十岁的婆子。
“睡着了。”另一人答,纪也差不多。
两人缓缓靠近,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榻上之人时,却那人霍然睁眼,紧接着二人只觉得脖颈一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楚云梨起身看着地上二人,心下叹息,陈母这真……一都不在乎女儿。
哪儿有亲娘会这样对待女儿的?
想到,她心中一动,该不会不亲生吧?
她压下心头疑惑,垂眸看地上二人,两人不空手来的,还带着一绸缎做的袋子。她想到什么,促狭地了,起身去箱子里翻了一套陈倩雪的衣衫给其中一纤瘦的婆子套上,还给其蒙了面纱,然后用那袋子将人套了扛去门口放着。
包得挺精致,且婆子身形纤秾有度,一瞧之下,像美人。然后,楚云梨吹灭了烛火,趁着院子里无人,直接去了圆圆的屋中。
日夜里,她就陪着圆圆睡了。
母子俩难得在一起睡,圆圆很高兴,睡着了都带着容。
另一边,陆守凯天黑后在书房中就有些坐卧不宁,听到管事禀告说新人到了,他霍然起身。
起身后觉自己太过着急,像没过女人的毛头小子似的,他整了整面色,道:“我这就去。”
带着大红喜字的屋中,床上并没有坐着新嫁娘,而放着一大红色的袋子,隐约袋子里凹凸有致的人形。
陆守凯在门口顿了顿,然后缓缓靠近。他像拆礼物似的,唇边带着一抹满足的,手指轻巧地挑开缎带,然后掀开袋口。
女子带着面纱,他一把将绸缎带子扯开,看到床上着青绿色衣裙的女子,唇边容更甚。他并不着急,饶有兴致地坐在床边,伸手将面纱挑开。然后,他呆住了。
这满脸褶子皮似的女人,就陈府送来的?
陆守凯方有多欢喜,刻就有多生气,怒极之下,他一把将床上的婆子扯下。
剧痛传来,婆子悠悠醒来,看到盛怒的陆守凯,她满脸的茫然。
陆守凯怒不遏,将人踹上一脚,直把人踹得吐了血,转身出门,又吩咐:“把她给我捆了,送去给陈夫人。”
立刻有两人进门来,将被吓着的婆子捆得跟粽子似的扛走。
陆守凯越想越气,刻天色已晚,不兴师问罪的时候。他脚下一转,去了院子里的另一间屋中。
带着粉色盖头的陈飞燕满面羞涩,想着一会儿要历的事,手指头揪了起来,突然听到门被人踹开,动作颇为粗暴。陈飞燕心中有些怕,随即又一想,陆守凯在战场上杀过人的将军,动作粗鲁些也有的。
只希望……他一会在床上温柔些。一念头还没转完,就看了黑红色的靴子出在眼前,紧接着眼前一亮,陈飞燕羞涩抬头,看清男人容貌之前,余光就先撇了盖头被粗鲁地丢在地上。
盖头落地很快,像被盛怒的人甩出。她心下有些不安,然后就看清了男子的眉眼,也看清了他眼中的怒气。
“将军?”
本该含情脉脉的话,却带着颤音。
陆守凯冷眼看着她:“我问你,你姐姐呢?”
陈飞燕一时间有些无措,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姐姐陈倩雪在家里啊。忽然,她想到初陈倩雪说过的话,这门婚事里兴许有内情。那时她还满面嘲讽的说兴许夹带上陈倩雪……在看来,好像被她给说中了。
两人的新婚之夜,陆守凯跑来问陈倩雪的下落,这简直太荒唐了。
“聋了吗?”陆守凯一把掐住她的脖颈:“说话!”
陈飞燕能说什么,她被掐得喘不过气,喉咙痛得厉害,看着面前男人平静无波的眼,好像掐死人就跟碾死蚂蚁似的平淡。她真的怕自己会掐死,强撑着道:“她在……府里!”
陆守凯看到那绸缎中裹着的婆子,就知道事情出了岔子,他尚且有几理智在,知道陈飞燕的身份不小丫鬟,若真出了人命,陈府那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将人狠狠丢在地上。
陈飞燕砸在地上,只觉得骨头都散了架,她怕陆守凯动手,急忙出声:“家中的姐妹今天都送我出阁,姐姐从头到尾都没出,我真不知道她在哪里。”
喉咙刚被掐过,她嗓子都哑的,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这句话。
陆守凯居高临下看她,眼神深邃冷漠。
陈飞燕对他不敢有半旖旎心思,上花轿的时候有多欢喜,刻她就有多惶恐。这简直杀神,怎么能对女子温柔以待?
“我……你不能杀我……”
陆守凯冷声道:“你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吧?”
陈飞燕忙不迭头。
大不了以后都不开口,哑巴总比丢了性命强。
不提陆守凯的怒气,陈母在得知人已被送走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陈青松站在她面前:“娘,今日过后,事情该告一段落了。”
陈母叹了口气:“这也教训,凡事不能做得太绝,我时真没想到陆家还能翻身,真的顺手为之。早知道陆守凯有这番运道,初我说什么也不会那样对待他们。”
“娘,咱们只人,又不神仙,不能预估以后的事,这件事情不能怪你。”陈青松沉默了下,继续道:“你得防备妹妹,她往后肯定要恨我们入骨,兴许还会撺掇着将军教训我们。”
“她不敢。”陈母不以为意:“圆圆还在府里呢,除非她不要儿子,不在乎儿子的小命。”说到这里,她一脸的得意:“离开贺家的时候她非要带上孩子,这几天我冷眼瞧着,孩子就她的命根子。敢不听话,孩子就会遭报应!”
陈青松赞同:“之前我还想着如何约束她,没想到她主动将孩子带了回来。”
陈母不想提事,转而道:“等陆将军回京城时,让你三弟四弟也跟着去。他们能寻得一条出路,就咱们结了一份善缘,真有出息了,往后也会拉拔你的几孩子。”
陈青松深以为然:“就怕他们翻脸无情。”
“那不会,除非他们不要亲娘。”陈母语气笃定,又缓和面色道:“儿啊,往后咱们会越过越好的。”
母子俩畅想以后有钱有势得人尊重的日子,有管事急匆匆跑来:“夫人,方将军府送了东西来,将军的两亲卫说要亲自将东西送到你手里。”
陈母一脸惊讶:“送了什么?”
管事迟疑了下,实话实说:“小的瞧着像人,装在袋子里的,看不明。应该女子。”
陈母面色微变,跟儿子对视了一眼,母子俩同时起身出门。
陆守凯的亲卫都官兵,还其中的佼佼者,都有一把子力气,扛着人就进来了,看那袋子的形状,里面确实纤弱的女子。但亲卫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直接将人砸在了地上,边上的落叶都被砸得飞了起来。
这一下又急又狠,砸得陈母心都颤了颤。
她勉强扯出一抹来,上前两步试探着问:“难道那死丫头又惹了将军生气?”
“丫头?”送人回来的亲卫算陆守凯最亲近的下属,对于他的事不说了如指掌,八成知道的。听到陈母这话,嘲讽地道:“陈夫人不愿意与我家将军交好明说就。何必送这种几十岁的丫头去侮辱我家将军?”
他转身就走:“将军说了,实在消受不起这番美人恩。”余光瞥边上的陈青松,他突然就有了主意,着道:“大公子自己你留着吧!”
亲卫一阵风似的来了又走,独留母子俩面面相觑。陈母这些事情做得很隐蔽,除了掺和的几人,府中其他人都不知道。察觉到管事一脸的好奇,陈母回过神来,挥手让有人退下。
刚她就已听出亲卫话中的不对劲,明想让这女人跟着儿子……亲生兄妹如何能在一起?
陈母想到什么,急忙弯腰去扯那袋子。她没解过这种绳子,又没有力气,半天都拉扯不开。
陈青松看不下去,他手里端着烛火,也弯腰伸手去帮忙,然后就看到了烛火下泛着银白幽光的丝……他手中动作一顿,这怎么都不像轻女子有。
陈母也看到了,飞快将人的脸扒拉过来,看清楚满脸褶子的婆子,她让去绑陈倩雪的人之一,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即就气得眼前阵阵黑。
“孽障,孽障!”她拔腿就走,直奔女儿的院子。
黑暗中院子里只有几盏微光亮着,主屋安静一片,像没人住。陈母上前一脚将门踹开。
床上无人,地上躺着另一婆子。陈母气急败坏地呵斥:“人呢?都死了吗?”
好几下人急冲冲披衣而来,最前面的管事婆子边跑边答话:“夫人,奴婢在。”
陈母质问:“你家姑娘呢?”
管事婆子一脸茫然,今天天还没黑的时候就得了上头的吩咐,让他们全都回去歇着。时她还以为夫人又生了姑娘的气,毕竟大少夫人都亲自过来劝姑娘过去送四姑娘一程,结果姑娘油盐不进,夫人生气也该的,不让他们伺候,应该想给姑娘一教训。
她不敢违背,带着人早早就歇了,甚至不敢往这边多瞧,就怕姑娘有吩咐……到时候她做还不做?
不做吧,对不起主子,兴许还要被姑娘责备。做了吧,上头一定要怪罪的,怎么都错,只能躲着了。
管事婆子偷瞄了一眼开着的房,刻里面漆黑一片,让人看不清其中情形。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圆圆住在厢房中,早在陈母带着人气势汹汹而来时,楚云梨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她裹着披风起身,将门开,斜靠在门框上:“母亲,您找我?”
开门声传来,有人都看了过去。陈母看到她俏生生站在那里,心中一揪,脑子像被人敲了一棒子似的,险些一头栽倒。
“你怎么去了圆圆房中?”
楚云梨一本答话:“我陪儿子睡,不行么?母亲,你脸色好难看,病了吗?病了要看大夫,方午后大夫给我配的药,我就没喝,这会脑子昏沉沉的。”
陈母脑子嗡嗡的,听清楚了她说的没喝药。
紧接着,楚云梨又看向了赶过来的陈青松:“大哥,咱们虽然亲兄妹,但男女有别,这大半夜的,你往往院子里面跑,不合适吧?”
陈青松看着她的眼神,像要吃人:“陈倩雪,你别装傻。”
楚云梨颔首:“我不装了,那还请二位解释一下为何大晚上的我屋中会来两婆子绑人?她们又要将我绑去何处?”说到这里,她一脸好奇:“那被绑去的婆子如今在哪儿?”
陈青松:“……”在院。
他想到那亲卫留下来的话,整人都麻了。陆守凯要让他将那婆子收入房中的。
么的,哪怕不碰,只放在眼前也足够辣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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