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游者大人,是有坏人要来了吗?”
在河边泡了一个澡后天色就黑了下来,抱着珊瑚法杖的小水花坐在床边压低声音,担忧地注视着默默擦枪的男人。
每次男人这么做,都意味着有危险即将到来,陆地的生活远比她想象中要危险。
对于走出征服者之海的小水花来说,这一路走来,除了陆地上各种奇趣见闻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恶意,被莱斯特一路庇佑保护着,小水花也加深了对男人的信赖。
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不同,成长之后的小水花已经能独立面对这些可怕的东西,杀戮还做不到,但用魔法勇敢地驱逐敌人还是能做到的。
“这里终究是法外之地,麻烦少不了的,对于某些人来说,不流点血根本不会明白什么叫疼。”
把寒铁长枪靠立在墙边,莱斯特又拿起翡翠领战争工坊出品的锋锐附魔山铜机械弓,整理与机械弓配套的箭筒和箭簇。
足够多的时间能让他学习到很多东西,比如说如何在一秒内利用特制的魔钢机械弓射出三支要命的箭。
“只是一些小角色,你安心睡,我很快就能处理好。”
“浪游者大人,请小心一些,平平安安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来到床边轻吻了一下小水花,莱斯特捏了捏鲛女的手。
“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三十分钟后,小水花警惕地瞪大眼睛,鲛女握着法杖躲在角落,随时准备施法击退闯入者,却见走进来的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放下了机械弓,莱斯特温柔地笑了笑。
“如果那些人不傻的话,接下来应该能消停一些时间了。”
“那,那个,我们继续睡觉吗?”
“你说呢?小傻瓜。”
……
恕瑞玛大陆的东方海域,跨越征服者之海的大型岛屿早已沦为沉船坟墓和生命禁区。
曾经拥有生命之水的福光岛在破败之咒的影响下变成了死者的天堂,不入轮回的灵魂永生永世在黑雾里受尽折磨,
邪魔,邪教侍僧,幽魂,鬼物和恶灵随处可见,吞噬灵魂的黑雾萦绕游荡在暗影岛之上,在这片荒芜死寂的坟墓区中,却有一个约德尔人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坐在墓碑上,两条小腿就像是被老农捉住的垂死田鸡。
感受着坐在自己头上的生灵散发着的负面情绪,墓碑感到一阵绝望,恨不能变成死墓碑。
约德尔人有着一身约德尔人特有的灰紫色肤质,毛茸茸的兔子大耳朵垂在脑袋边,让约德尔人如同最精致的毛绒玩偶,深紫色的冷漠瞳孔厌恶着眼前的一切,
小巧的黑鼻子和皱着的眉头让约德尔人把阴郁的气质体现的淋漓尽致,一身来自于约德尔城的宽大黑色斗篷遮住了约德尔人小小的身体,让约德尔人在垂下头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到脸,更不用说一直耷拉在身体边,根本就没办法伸出长袖子的小短臂了。
墓碑上已经模糊的刻痕依稀可见一个‘赫斯特丽娜’的名字,令人惊异的是,约德尔人那长着一对眼睛和嘴巴,如同泼墨画一般的影子正扭动着身体,努力擦拭着墓碑上的污垢。
“够了,够了,脏就脏着吧,反正我已经坐过很多次了,现在我就想静静,静静你懂吗?就是,就是别发出任何动静,不然我会疯的,啊,不想说话,不想码字,随便吧。”
耸了耸肩,约德尔人的影子放弃了擦拭墓碑的行为,叉着腰老老实实地回到地面上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这让垮着个脸的约德尔人脸色好看了不少,从绝望顺利变成了厌世。
“呜呜呜~~~”
再也无法忍耐这种可怕的绝望,一个暗绿色的女性幽魂从墓碑上飘出来,捂着脸哇哇大哭,泪珠化作点点绿光闪耀在约德尔人面前,幽魂那可怕狰狞的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对人世间的留恋,显然是被约德尔人折磨的够呛。
“好吧好吧,这是你的地盘,我这就走,等等,我为什么要跟一个鬼魂说话?”
从墓碑上跳下来,约德尔人迈着小碎步离开了令人烦躁的哭声。
“啊,好麻烦,黑影,你驮着我走吧,随便哪里都好,不要被米尔提叔叔发现就行,我真是受够了米尔提叔叔的傻笑和眼泪,约德尔精神从来都是这么愚蠢吗?”
来到墓葬区门口,约德尔人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影子上,影子睁大眼睛,殷勤地托起约德尔人向着某个方向飘去。
沿途的唤魂者、噬灵者,狐灵,点烛人和鬼影愣愣地站在原地,在飞快闪过的一道黑影上暗影岛的鬼物邪祟感受到了相同的气息,确定是‘自己人’后,隐藏在黑雾中的危险邪魅又把目光偏移开来,为自己的岛上成员让开道路,一般而言,除非是特别危险的邪魔幽魂,不然不会主动攻击或是打扰暗影岛上的其他生物,这也是约德尔人喜欢这里的一点。
从墓葬区离开一路顺着街道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约德尔人看到了一座巨大的暗绿色建筑,整体看起来就像是几块方形大墓碑围起来的东西,这里的阴郁气息让她很舒服,只是门口似乎有一个笨笨的大家伙。
“往那里走。”
黑影有些疑惑,用黑漆漆的手指指了指如同监牢一般的建筑,挠了挠头。
“对。”
说完了两句话,约德尔人已经累的闭上了眼睛,开始打瞌睡。
在主人无法看到的情况下黑影用力点了点头,加快了移动速度向着监牢的方向飘去。
幽冥监牢门口,体型身高足有四米,如同小巨人一般强壮的破灭者手持狰狞的斩首大斧守卫在门前,眼看有不明生物快速袭来,破灭者大吼一声,灵魂之火汹涌燃烧,守门者把斩首斧高高举起,
黑影一闪即逝,破灭者一呆,愣愣的看向空无一物的前方,哪有什么不明生物。
揉了揉灼灼燃烧的灵魂之眼,残忍的大个子再次确认没什么东西后,大斧轻轻回落,在自我满足中,继续等待着斩杀任何闯入监牢的生灵,这是监狱长的命令,他必须做到最好。
幽冥监牢深处,不知疲倦的亡魂书吏正匍匐在石案前为自己的主人记录着各种藏品珍宝的来历,常年的恐惧和书写工作让亡魂书吏保留了骷髅头生前的恐惧模样,如同惊声尖叫里的杀人面具,看起来有些滑稽。
为了使用附加了黑魔法的灵魂骨笔,书吏的指骨异常粗大,下半身如同阿拉丁神灯里的精灵一样漂浮在空中,书吏在魔法书卷里奋笔疾书。
作为从灯笼监牢里脱离苦海的灵魂,书吏早已在长年累月的灵魂折磨中忘记了一切,保留部分唯有如何挥动笔杆子,亦或是如何取悦并畏惧主人。
“塔拉拉~塔拉拉~”
勾魂锁链自冷硬华美的海力亚地砖上划过,夺命镰刃闪烁着幽绿色的锋芒。
在黑雾和死亡的侵蚀下,就连洁白圣洁如同玉石一般的地砖也转变成了令生灵畏惧的暗绿色。
锁链的另一端是一盏塔状的锁魂灯,肉眼难辨的绿色光点随着摇摆的灯笼闪烁着,竖起耳朵倾听,仿佛能听到一曲曲灵魂的悲歌。
灯笼的主人是一具在灵魂烈焰中燃烧的骷髅,一身造型狰狞的黑铁狱卒铠甲把身体的骨架保护起来,暴露在外的骷髅头扭曲着长有三根如同恶魔犄角一样的倒生弯曲骨刺,熊熊燃烧的灵魂烈焰永不停歇,骷髅的嘴巴永远都挂着残忍邪恶的满足笑容。
“我亲爱的书吏,是时候向你诉说我最新的藏品了,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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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一副骷髅架子的状态,却发出了人类男性的阴柔声音。
典狱长摆动着手里的灯笼,一颗绿色光点从灯笼中飘出来,环绕在骷髅的身边。
颤抖着点点头,幽魂书吏脸上的恐惧之色更甚,一刻都不敢怠慢,灵魂深处传来的恐惧让书吏的灵魂之火摇摇欲坠,几乎就要熄灭。
满足地点点头,幽冥监牢的典狱长轻轻捏住了绿色的光点,如同捏住一只玩弄许久的蚂蚁。
见到典狱长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书吏终于有了一丝丝虚幻的安全感。
灯笼摇摆着,在铁链的碰撞声中,典狱长开始了他亲手创作的故事。
“我的朋友,请允许我为你讲述沃拉斯的故事。
那是一个很明朗的清晨,农夫沃拉斯在田地里辛勤地耕种着土地,一片隐藏在幽灵船里的黑雾发现了他,在靠近岸边之后便改写了他的命运,让他获得了比原定的命运更完美的结局。
如同海力亚的那些愚昧的耕种者一样,他有着一个完美的家,父亲母亲从小到大都给予他关心和爱护,两个兄弟和一个妹妹关系亲密,兄友弟恭,母慈子孝。
一个卑微的农夫却拥有着美丽且忠诚的妻子,还有一个优秀的儿子和一个美丽的可爱的女儿,一片风光的田园,不受任何灾难,战火的袭扰,美的就像是一个……最完美的童话故事~
我的朋友,童话故事里总会出现一个体贴的恶魔,为主角的生活带来改变,沃拉斯的人生也应当如此,既然没有恶魔来选择他,那只能我来选择他了,少了恶魔,又怎么会成为故事的主角?”
在魔法书卷中停顿了一下,在典狱长柔和的声线中,书吏打了个颤。
“一切都开端起源于一次早归,沃拉斯发现了他的妻子并不在家,凌乱的家里只有小儿子和小女儿被绑在了一起,看着孩子们一脸惊恐的神色,我们的主角沃拉斯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妻子被别人绑走了,哦,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坏人们总是喜欢找女人和小孩子下手。”
“在家里盼望着丈夫归来,勤劳地为丈夫和孩子准备晚餐的美丽妇人落入到了最臭名昭著的土匪手里……别这么看我我的朋友,我只是通过一些手段,稍稍……为那些土匪指了一下路而已,做到这一切都终究还是卑劣的人性……朋友,把你的笔捡起来,因为故事还要继续,我们都时间虽多,却也无法这样浪费。”
‘咣当’一声,骨笔掉落在地,书吏连忙重新拾起来,见到正在兴头上的典狱长没有生气后,这才松了口气。
“沃拉斯生气极了,他的脸色铁青,眼冒火光,解开了孩子的束缚后,男人拿起了家里的砍柴斧按照儿子的指示去了一个地方,那是海岸边,他以为土匪确实把妻子绑到了海岸边,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当然~不是了~
沃拉斯去了海岸边,那里却一无所有,男人回到家之后才从儿子的口中明白,是自己的儿子欺骗了自己,恐惧的儿子已经把最宝贵的勇气出卖给了可怕的土匪叔叔,把背叛留给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而小女儿早已吓得说不出任何话,变成了可爱的小傻瓜~
等到沃拉斯绝望地来到儿子口中的仓库里的时候,农夫那美丽的妻子已经变得冰凉,受尽屈辱的尸体如同一副绽放的美丽画卷,在男人的心里勾勒出了一抹愤怒的色彩,既愤怒于自己的无力,又愤怒于自己的儿子欺骗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土匪已经不知所踪,妻子死去,而生活总要继续,男人是这么想的,直到他在晚上入眠的时候,听到了妻子的哀哭声……我的朋友,我发誓,这真是令人愉悦且动听的声音,在我的安慰下,他终于明白,他妻子的离去……不是巧合,呵呵呵呵呵~~~。”
说着话的典狱长从灯笼里取出第二个光点,似乎是开启了什么限制,第二个光点发出了灵魂化的女性冰冷哭声,饱含着声音发出者的血泪和痛苦,哀恸悲切,如怨如慕的呜呜声回荡在监牢内,夹杂在其中的还有对沃拉斯不来救自己的憎恨和愤怒。
“真是美丽且动听的声音,不是吗?我发誓,她绝对是个美人,不管是活着的时候,还是死去的时候,她都美的惊心动魄。”
崩溃的哭声和诅咒之音戛然而止,第二个光点被收了回去,第一个光点开始剧烈闪烁,典狱长却仿佛没看见一样,以奏乐一般起伏不定的语调继续道。
“从此以后,他就被突如其来的黑雾缠上了,这段伟大的故事持续了十年之久,
年迈的父亲被人杀死在家中,母亲因为悲痛而绝望自杀,儿子因为害死母亲而心怀愧疚,在我的指引下亲手掐死了痴傻的妹妹……
每一次看见黑雾的时候,我们的主角沃拉斯都会听到清脆悦耳的锁链声音,与此相对的,他总会在黑雾中失去一些珍贵的东西,锁链碰撞的声音成为了我们的主角最恐惧的声音。
我的朋友,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连续持续三次就会养成很难改变的习惯,这是我总结出来的经验,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就用自己的经验养出了一条吃到肉就会吃人的狗,很多人都被咬伤后,那群愚善的海力亚长老才决定杀狗,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愚蠢到任由卡玛维亚人屠戮的原因,很可笑吧,直到屠刀临到头上,他们还是无法学会何为残忍……
我说的一切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我的朋友,记住这一点,记下这一点,这很重要。”
灵魂光点开始闪烁,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六颗,七颗,八颗……
父亲,母亲,妻子,儿子,女儿,哥哥,弟弟,妹妹……
欢笑声,哀哭声,嘶吼声,绝望的呐喊声……
难以形容的声音糅合在一起变成鬼哭声,令人的灵魂如坠冰窟。
灵魂光点依次从灯笼中漂浮出来,环绕着典狱长发出痛苦而绝望的哀嚎声,在锁链的碰撞声中,典狱长最终放开了第一颗灵魂光点的声音,在主角沃拉斯的痛哭声中,用满足的笑声为故事拉下帷幕,
沃拉斯被自己的八个家人围在中间,诅咒临到他的身上,因为是他带来了铁链恶魔,害死了所有人。
置身于地狱之中,书吏再次回想起了自己在灯笼之中的那段岁月,他知道,这是典狱长对自己的折磨,不仅仅是沃拉斯,自己其实也是他口中的主角。
即便是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书吏也没有忘记,自己其实根本不愿意成为一个邪魔的帮凶,但他毫无办法。
“在亲手杀死已经疯掉的儿子的那一晚,我来到了沃拉斯的身边,用钩镰划开了他的胸膛,取出了他的心脏,钩出了他的灵魂,在灯笼之中,我让他重新经历了一下家人所遭受的苦难,他终于理解了,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局,而他的结局,就是每一个主角都会有的结局。”
九颗光点环绕在典狱长的指骨之间,划过一道道美丽的绿色流光,璀璨如钻石。
“经历了种种令人感伤的悲剧后,他们终于团聚了,永远地团聚了,再也不会分开,永生永世地生活在新的家园里,与其他的主角一起……”
灵魂光点飞回灯笼之中,数不清的灵魂光点接纳了绝望的光斑,绝望的灵魂悲歌从耳边消失,书吏放下了骨笔,在陡然的寂静中,完成了藏品的故事记录。
书卷被缓缓合上,锁链声越来越小,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故事还会有很多,更伟大的作品还等着我发掘,我的朋友,在这美丽的天堂里,我们……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