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赵泽君坐在车后排,把玩着手里那卡薄薄的,却很有质感的私人名片,香水的气味在车厢中淡淡的弥散着,钻入他的鼻子。
“哥,你想什么呢?”开车的军子从后视镜里看了赵泽君一眼,问。
赵泽君手指一动,名片像小刀片一样飞快的在他手里转了一圈,他笑了笑,问军子:“我这两年,变化大嘛?”
“这两年?”军子重复了这句话里的关键字。
“嗯,就是从……从当初你和江萱还在宋天明手下看场子,我送你那台摩托罗拉的时候算吧。”赵泽君说。
军子想了想:“有变化,但是不大。”
“怎么说?”赵泽君饶有兴致的问。
“怎么说呢……嗯……人当然是一直在变化的,任何人都在变。但是我觉得,那时候你的,和现在的你,好像没有生本质的变化,一样的有雄心,也许那时候的雄心,是赚一百万,现在是赚十个亿,一百个亿,一样的有心机,那时候凡事算三步,现在能算到五步,甚至十步。但是本质上没变,只是更成熟老练了。”军子说。
赵泽君笑了:“你这是夸我进步了?”
军子没回答,而是说:“其实我觉得,你真正有巨大变化,本质上的变化,反而就是从你买网吧证开始。”顿了顿,说:“打个比方,以前那些年,你是一个蛋……”
赵泽君扑哧一笑,“你还真不会聊天。”
军子也笑了,说:“我就是打个比方,因为蛋还没孵化出来,看不出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可能是龙,也可能是蛇,还可能是小鸡小鸭,甚至一颗臭蛋。但是从办网吧证那次开始,我忽然现,你一夜之间似乎就和原来有了天壤之别,破卵而出了,变成了一条龙,也许当时还很弱小,但是的的确确已经从一个看不清将来是什么的蛋,变成了一条龙。这两年,你一点点的成长起了,会飞了,会下雨了,变得更强了。但是真正让我觉得你生质变的,就是从网吧证开始,一夜之间。”
“哦,是这样。”赵泽君点点头。
“哥,怎么好好想起来问这个,有人说你变了?”军子问。
“这倒是没有。”赵泽君晃了晃手里喷着香水的名片:“电视台的杨晓静给了我一张私人名片,挺香的。”
“嗯?”
“我刚才其实也在想,我就是我,现在的我,和两年前的我,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和两年后的我,也不会有本质变化。可如果在两年前,她会给我这张私人名片吗?”赵泽君说。
军子摇摇头:“不会。两年前,你办网吧证的那个阶段,她肯定不会给你私人名片,甚至都不会浪费时间来和你喝咖啡。”
“是的。”赵泽君又让名片在手里转了一圈,说:“如果再过两年,五年,杨晓静还是那个杨晓静,但那时候的我,却不会浪费时间和她去喝咖啡了。”
“哥你今天有些……”军子从后视镜看了赵泽君一眼,斟酌了下措辞,说:“有些感怀。”
“你是想说矫情吧?”赵泽君笑问。
军子笑笑,说:“其实吧,人本来就是由各种外在和内在的东西组成的整体,吸引她的,好像是你的钱,你的势力,你的实力,但钱、势力、实力,本身就是你能力的体现,就是你这个人在客观世界中的一部分,怎么可能分割开呢。”
赵泽君意外的说:“你开始研究哲学了?”
“也不是研究,哲学嘛,都是生活里来的,跟着你后面见得多了,办得事复杂了,自然而然就懂了。”军子说。
赵泽君想了想,笑了:“也对。不过哲学这东西,是没有对错之分的,道理是圆的,只看你怎么去解释。”
军子问:“那生活有对错吗?”
赵泽君沉默了片刻,手腕一转,将名片插进自己的钱包夹层,笑了起来:“生活嘛,有时候就是将错就错,有时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时候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军子这次也沉默了片刻,忽有感悟,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军子哈哈一笑:“哥,你要弄就弄,还给自己找一套哲学理论支持,难怪小萱哥经常说你们读书人心眼多。”
赵泽君也笑了:“诱惑太多,有时候还真的自我麻痹一下,装装傻才行。”
“也没什么吧,注意安全卫生就行,反正你单身。”军子问:“要不要掉头回去?”
“她就算了。不说我,你妈肺病怎么样了?”赵泽君靠在后排,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巡洋舰后排空间很大,可再大也没法抬腿,老赵准备什么时候把副驾驶拆了放腿。
“还行吧,痼疾,彻底根治是没戏了,花钱养着身体,不让它继续恶化。”军子嘴角微微一翘,笑的有些讥讽:“在国营厂子里干了大半辈子,落下一身毛病,最后厂子没了人下岗,要不是遇到你,连吃口饱饭都难。”
“你也别想太多了,时代的浪潮,赶上了,谁都跑不掉。”赵泽君说:“你家那个龙虾店不是还雇人开着在嘛,泽业广场那边,我在室内步行街中间位置,给你留了个三百平方的铺面,产权放在你名下。等盖好了,把你家店面迁过来,让你妈当个清闲的老板娘,天天什么都别干,就数钱。”
军子也没说谢,点头“嗯”了一声。
“室内商场我准备留半层给姜萱开个豪华酒吧,以后咱们喝酒,有个自己的地方能去。”赵泽君又说。
“哥你今天状态的确有些不对啊。”军子又看了他一眼。
“也没什么。”赵泽君懒洋洋的靠在后排,说:“就是觉得,越朝前走,朋友越来越多了,心里最放不下的,反而是最早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在一起的老兄弟们。”
“哥,你正经找个女人吧,能陪陪你的。”军子想了想说:“每天回家,家里一条狗,一个假人,太冷清了。”
“再说吧。一个人习惯了,哪那么容易找到合拍的,找一个回来,说不定又添乱。”赵泽君看了看时间,“走,去尚荷,骑马去。”
一车开到尚荷,已经快11点了,新建的马场早就关灯落闸了,见赵泽君来了,马场经理从马厩里把他那匹叫做‘夜风’的阿拉伯马牵了出来,套上马具,重新打开马场大灯,将堪比足球场的马场草地和跑道,照的亮如白昼。
偌大的一个马场,只有赵泽君一个人,一匹马,在跑道上狂奔。
丁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批了一件长长的风衣外套,站在空荡荡的看台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