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血压多少?”
“上面九十二,下面五十七毫米汞柱。”
“偏低,不会是哪儿出血了吧?”
“做个x光片,照照头部和肺部。那人照着她头打的是不是?”
“哎,真是的,怎么连女人都打?”
“好像,人家误以为史医生不是女的——”
护士最后那句最细的声音飘进了史慕青的耳朵里,史慕青皱了皱眉头:什么人来着!竟然把她误认成男的,难怪一个拳头挥下去都毫不留情的!
可以想见她床边的人听见护士这句话以后,一个个都成了木头呆子。
“这——”吴正淳很是迟疑的嗓音,不知道怎么接上这句话了。
“简单,等她醒来,让她现在开始留头,留长,留的长长的,哪怕她是男的,别人也会误认为她是女的了。”周帅哥无论说什么话,只要针对她的,都是没有一句好话的。
史慕青又皱了眉头。
有个人,伏低在她脸上,一双专注的目光一直观察她的脸蛋,说:“吴教授,她好像醒了。”
“是吗?”
一群人,伏低在她头顶上。吴正淳打开手电筒,照着她瞳孔。
史慕青头昏昏沉沉的,明明听到四周的人在说话,却很难打开眼睛。
“送她去做个脑部ct,现在,马上送去。”吴正淳说,说完,对周司晨刚才那话有了接上去的答案,“可能她不是要留长,要先剃头了。”
史慕青怔了下,用力打开了眼皮。一看,床边站了好几个人,数来数去,最少有十个。
都是早上跟着吴正淳去手术室帮忙的医生以及观摩手术的进修生,以及护士。
“她好像真的醒了。”护士长趴在她脸边看着她。
“被那句要剃头的话吓醒了。”周帅哥依然没有什么好话,永远对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史慕青龇牙,抬起手打算摸下自己的脸看看是被那一拳头揍到怎样了,结果,那只手被人轻轻按住。
那人说:“你手背打着针,不要动。”
原来刚才一直瞅着她脸的人是陆同学。
史慕青侧过脸,一眼触到陆征的眸子,只见他那双眼珠子深深的黑色里面好像浮现出一丝担忧,依稀可见。她一怔。
“送去ct室。”吴正淳吩咐,可见的,他刚才那句剔头的话既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吓唬史慕青醒的。
史慕青挣扎了下,想坐起来,说:“没有什么事。我只是被砸了一拳,好像鼻子哪儿没有流血吧?”说着,看向护士长。
护士长朝她苦笑了下:“那拳头砸下去后,你整整失去了一个钟头的意识。”
史慕青才现床边站着的人,还有今日值白班的值班医生,以及那个安排她工作的师兄。这样说来,当时,她被病人家属的拳头砸下去以后,一头栽倒在地上,就此没有爬起来。那个病人家属都没有想到她这样脆弱。护士尖叫。
随之,打电话去通知吴正淳的护士一块跑了回来。两个人不敢扶起她,幸好这个时候,去急诊接病人的值班医生回来了。
值班医生给她和呕吐的病人一块看过。史慕青的初步判断没有错,呕吐的病人是由于血压过高,需要降压。至于史慕青,被扶到一张床上,量了血压心跳之类,刚开始,都还没有见什么异常。等到过了半个小时她都没有醒来的征兆,大家开始担心了。
手术室里,吴正淳负责的手术刚好做完,人都跟着一块下来了。值班医生报告之后,吴正淳等人才知道这回事,都跑过来她床边看她。
那个打她的病人家属,已经被控制住了带到了派出所,正等着医院出伤情报告。
“先做个头部ct,具体看完片子后,再说。”吴正淳当大夫时,不和他们这群人开玩笑,虽然大家都知道其实他很好说话,算是个老好人。
史慕青没的反驳。
两个进修生上来,帮忙护士,送她去做ct。
陆征站在她床边,没有动脚,手心握住她的床栏。
直到周司晨拿着病历跟吴正淳走到门口,见他没有跟来,转头眯了眯眼睛说:“陆医生,你的手术病历没有写呢?”
今天吴正淳负责的手术,吴正淳是主刀,周司晨是一助,陆征是二助。
史慕青睁了睁眼,小声说:“你去吧,我没事儿。吴教授是安全起见,才让我去做ct。”
陆征回了头,瞅了她一下,最终,是怕她耽误了时间去做检查,才松开了握床栏的指头。
几个人上来,推着史慕青的病床出了病房,坐电梯去检查室照ct。
陆征站在走廊里,一直望着她那方向,直到她的病床被推进电梯。
史慕青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刚才,他那眼神儿,像极了她梦里的那个眼神儿。谁来着,曾经这样看过她?
话说,她很少见他穿白大褂的样子,总记得他穿着黑色酷酷拉风的夹克骑着自行车的样子,穿了白大褂好像变了个人,里头还套着那个绿色手术服,怎么看都像变了个人。
护送她去照片的进修生以为她闭上眼是睡着了,自己说起了话,说:
“今天算开眼界了。”
议论的是今天在手术室里看到的手术。
“要不是为了教学,前面准备了很多,其实手术时间并不长。”
“是的。助手都配合的很好。吴教授的技术是不用说的,竟然能操纵机器手。在我们医院,可能就吴教授一个人能吧,操纵这样复杂的机器手。”
“脑部不比人体其它部位,一点点闪失,这个人手脚完好都有可能变成个废人。将来机器人辅助肯定是个趋势,只有机器,可以精确到人手达不到的精确度。”
“不过,说回来,机器手还不是人控制,所以说,吴教授厉害,两个在旁边辅助的助手也很好。”
“两个都是我们科里的医生吧?”
“喔,你不知道?”
“周司晨我认得,谁不知道,我们学校里的精英,年年拿奖学金的,老吴教授唯一的研究生,将来毕业这家医院想留他还不知道能不能留得住。而陆征,你知道吗?不是说是哪儿送过来的像我们一样的进修生吗?”
“这个人,来头可大了,听说是京城里的少爷,与我们哪能叫一样,叫天壤之别。”
“不要嘲讽人家。人家真的是有点本事的,你看看今天,他是突然临时被叫去顶替另一个师兄的位置当助手,等于是临危受命,居然能完美地配合教授做完了手术。本身有本事,而且,很镇定,这点,不是每个优等生都能具有的。”
“哎,比上不足,能比下有余就好了。现在像我们这样毕业了的,博士生都很难找工作。”
史慕青心头听到砰砰跳。真是不一样。
陆征在看她走了以后,低头走回到了吴正淳的办公室。周司晨要赶着帮吴正淳出论文资料。他则负责书写今日的手术病历。
三个人,都在吴正淳的办公室里忙活着。
“打个电话去cu,定时问问看病人的情况。”吴正淳交代他们两个。由于今日是第一次在这家医院进行这类手术,以前他只在美国的医院做过,为了安全起见,把病人做完手术后送到了cu观察两天,虽然病人的手术进行的完美无缺,按道理讲并不会出什么问题。
陆征和周司晨都点了点头。
吴正淳望了望表。
周司晨见到对他说:“今晚我留在这里,有什么事再通知你,淳哥,你要是要先走可以先走的。”
“是有点事。”吴正淳听他这样说,站起身,准备换上西装外套出门,快走到门口时,想起,回头吩咐他,“史慕青做完ct,让他们把报告传到电脑,我在手机上可以查看。”
“知道了,淳哥。”周司晨答应。
吴正淳拿起公务包走出了办公室,关上门。
陆征想着他刚才吩咐的话,除去老师学生以及大夫病人之间的关系,吴正淳看起来好像很关心史慕青的伤,因为是伤在脑袋上吗?
周司晨在吴正淳走了以后,才想起一件大事儿,歇下了手里拿着的论文报告打印纸,叹口气:“和她家人怎么说?”
“还是等报告出来了再说吧。她家里人,老人比较多,说了,老人家紧张。”陆征插上句话,冷静地说道。
周司晨像是斜睨了他两眼,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在陆征眼里,他这个表情,真说不清是什么回事,他要是不反应当木头人还好呢。
过了约十几分钟,下面ct室的电话打到了吴正淳办公室来。
周司晨接起了话筒,说:“吴教授让把报告传到他电脑上。”
“吴教授不在医院了吗?”下面ct室的人问。
“是的。他不在医院,有事出去了。怎么,有问题吗?”伴随对方的询问声,周司晨表情随之也变得严肃。
“本想让他下来亲自看一下的。因为ct看不太清楚。他是临床医生,接触的脑部患者比较多,可能能看出些什么。”
这样说,史慕青的伤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周司晨和陆征同时脑子里掠过的念头是,难道还会与十五年前的事儿有关?
“你等等。”周司晨不用多想,让下面的人等等,“吴教授不在,但是我可以下去代替他看看,再打电话给他。这事儿他有交代过的。”
“好。”
周司晨挂了电话,打开办公室的门要出去,随之,看到陆征跟了上来,挑了挑眉头问道:“你要去看吗?”
陆征相信他是故意这样问的,现在不是和他计较的时候,陆征伸手拉上办公室的门,说:“我担心她,她是我同期的同学,担心她很正常。”
同学?
周司晨真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闭口张口的同学要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这个把戏,嘴角勾勒:“要跟来就跟来吧。但是,既然是同学,也担心她,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现在她是病人了,而我们是大夫。不能把她当成普通同学看了,明白不?”
陆征点点头:“不该说的话我不会对她说的。”
一些没有确定的事,随意告诉病人,会造成病人的情绪变化,进而引起病情变化。
两个人跑去电梯,坐上电梯下到一层,路上两个人都默默无声,没有交流。
到了ct室,与里面通话后里面打开门,两个人换了干净的拖鞋再走了进去。
隔着块玻璃,可以看见史慕青躺在ct机的检查床上,露出双脚。来不及换病人服,她穿的牛仔裤。
放射科的医生坐在检查屏幕面前,转头看见他们两个进来:“吴教授让你们过来的?”
“是的。”周司晨和陆征走过去,问,“怎么样?”
“你们看看,再给你们吴教授汇报一下。”说完这话,这里的医生对周司晨并不陌生,没有见过陆征,问周司晨,“这人是谁,你们吴教授不是暂时没有收学生吗?”
“进修生,从北都来的。”
或许从京城里来的空降兵这个消息在医院里早已传的沸沸扬扬的,放射科医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特别冲陆征脸上看了两眼,接着,才让开位子,给他们看。
黑白屏幕上,露出一个人脑的结构图。
“这里。”放射科的医生指着图片中的一块区域说,“是不是看起来有个阴影。”
“瘤子吗?”周司晨眯着眼睛一块看着影像图。
“不太像,也不像出血,搞不清楚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不知道算不算正常,或许吴教授可以解释。”
陆征在他们两人后面看着屏幕,看了会儿,忽然想到自己母亲那张图片,当时一样看不出特别的异常,后来多个专家集体讨论后确定,是不正常的。
不会是一样的?
不,不可能。陆征在心里摇了摇头。
如果一样,史慕青早就认不出所有人的脸了。而且她不像他母亲受过严重的外伤。
周司晨在他旁边开始打电话给吴正淳。吴正淳好像在路上接到了他电话,问:“怎么说,报告出来了吗?”
“这里的医生无法判断,淳哥,要么我让他们把拍到的都你手机上。你再看看。”
“你是不是在ct室里?”
“是,我现在就在。”
“你怎么看?”
“我看,不像是出血,不是瘤子——”周司晨微眯把眼,“初步判断区域在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