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天下第一饭庄的气派,【画饼充饥】简简单单开业了。
杜宇先联系好了几家小公司,打算从小公司做起,不与对手做正面交锋。
创业最开初,绝对是最辛苦的。
蔓蔓不敢怠慢,每天早早出,来到店里,先是和养父一块检查新鲜的材料,确认没有问题后,再来决定饭盒里的菜式。
米,用的是好米,而且不用普通电饭煲,用了荷叶蒸饭。
可以说,材料或许不是最贵,但绝对在新鲜度是最好的,在做法上是别出心裁。
而且,他们搞了个环保民心工程。如果顾客愿意自己提供饭盒等餐具,他们不仅上门去收,而且从总餐费中会减去一次性饭盒的费用。此举说是创毫不过问,非常受提倡经济环保的公司白领们欣赏。
两天后,杜宇接到的订单量剧增。几家小公司的职员免费给他们推销,不久连大公司都有人打电话来求订,一订通常是一百个饭盒以上一单。
甚至有大老板的秘书,亲自打电话要求他们制作精美的豪华饭盒,希望能专供给公司的贵宾或是高级管理层人员。
逐渐的,尤其是夜晚下班后,白领们有些不回家,都会来到他们店里看看,在这里享用晚餐。在蔓蔓他们推出简单的公务套餐之余,顾客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希望有更高档次的菜肴供应。
总体趋势,开端良好,供不应求。
饭馆开张的第三天下午,内部召开紧急会议,商讨迫在眉睫的人手极度紧缺等问题。
杜宇本想打电话请范慎原和王学斌过来,岂知不用叫,他们再次登门拜访,俨然是自己都等不到一个月之约。
王学斌握着杜宇的手,先是恭喜杜宇他们生意兴隆,继而秘密透露一个消息,他们正在抢走天下第一饭庄的订单。
杜宇的头顿时一个麻,很麻。
他和蔓蔓,最担心被天下第一饭庄太早盯上成为眼中钉。
比起上次在这里有些心不在焉,表现得还有点不信任的范慎原,这一次,是在店里相当仔细地勘察起来。
在原有装修的基础上,蔓蔓是定制了一些国画,都是画廊被烧之前与他们有过合作的年轻作家所做的作品。因为杜宇信誉良好为人不错,这些画家都愿意让他们将自己的作品放到这里悬挂明码标价拍卖。
短短几天之内,已有两幅作品被客户看中订走,一副是画,一副是手工剪纸。说明以饮食业带动周边的这个市场前景广阔。
范慎原盘转了半圈,旋身。
蔓蔓侧耳倾听杜宇与王学斌说话,人立在大红的国风梁柱前,背面是一张九雀朝凤的红木屏风,一袭青绿纱衣,不系腰带,宽绰飘逸,清新的长辫垂落在肩后,一只梅花卡应景,不是美女,却有比美女更胜一筹的风韵。
国色,当是指如此。
眼中掠过一丝惊艳,眉中稍有些思索,眉梢微扬,再看到她亲自提着双鞋拿去给温世轩更换时,父女之间的温情脉脉,令他更是吃一惊的模样。
“范先生?”杜宇回头,现了范慎原像是在看着蔓蔓,也吃一惊。
范慎原走了过来,掩饰性地捂嘴角咳一声。
杜宇感觉,蔓蔓的话是对的,这人举手投足,都有种像是从小培育过的贵族气质,即使想掩盖都掩盖不了,说是富家少爷一点都不过为。
“我觉得这里的整个氛围,设计都很不错,想请问杜经理,这些都是蔓蔓小姐的设想吗?”范慎原重拾起一副谈判者的严谨。
明明这人年纪比自己要小上七八岁,然排山倒海的压力迎面扑来,杜宇谨慎:“我们是一个团体,当然,主导的是蔓蔓。蔓蔓她在当年已是我们画廊的招牌画师。”
“你们的画廊?”范慎原,只是无意中和王学斌看到【画饼充饥】知道温世轩的关系,对温世轩和蔓蔓历经的风雨几乎是一概不知。
“是,几个月前开的,但不幸被一场大火烧了,才转行来开饭馆。”杜宇长话短说,因为案件凶手已经死在火场中,案子被警方立为结案,无从追究。
眉细挑,杜宇黯然的侧颜似是蕴含不可告人的玄机,范慎原并不追问。
他想了解更多,以他的能力派人追查枝节细末并不难。
“范先生今天上门来是有什么想法?”杜宇问。
未想范慎原开门见山,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取消一个月的约定,提前追加投资和进入管理团队。”
消息令杜宇等人吃惊,蔓蔓和养父听闻之下,都走了回来议论。
范慎原像是临时起意的改变,是喜讯,是雪中送炭,然改变的原因耐人寻味。
“范先生不需要再多做考虑?”杜宇仔细再问,上次范慎原对他们提出的高要求近乎苛刻和不讲理,说明范慎原其实对他们的能力并不信任。
范慎原之所以选择他们,或如蔓蔓所推想的,是因为被天下第一饭庄的人惹恼了,非要找个与天下第一饭庄成为对头的对手。
“之前是我疏忽。”范慎原遥手,是指向墙上悬挂山清水秀的墨迹,语声中速,条理道来,稚气的娃娃脸与他幽而冷带的是商业人冷酷的墨眸完全不切合,“上次我来,没有看见这些东西。如果我知道你们开过画廊,有特定的商业人脉,不是我想象中的一无所知的新人,我自然不会拒绝与你们这样的经营者合作。”
蔓蔓、杜宇他们,对范慎原的话半信半疑。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人精明,绝不是个泛泛之辈。
杜宇背身,小声与蔓蔓交流意见:如果招他入股,会不会到头来被他蚕食?
蔓蔓挺是淡定:不怕。论艺术资源,他上哪里去找,终是没有找到比我们好的,需要找回我们。技术这关,掌握在我们手里,奈何得了他!
小女王气势,此刻在蔓蔓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杜宇只觉这个师妹,如今气势越来越强,底子越来越足,已然不是当年温家里那个躲在角落里养精蓄锐的蔓蔓了。
有范慎原的加入,【画饼充饥】的格局生了质的改变。毕竟杜宇蔓蔓他们都不是学商业管理的,范慎原是MBA人,在经营管理方面是个熟手老手。谭母就此退到了真正做财务这一块,温世轩卸职管理职位只负责自身工作。杜宇、范慎原与王学斌,各司管理职能,促使饭馆尽快上轨。
一星期后,【画饼充饥】每天拿到的饭盒订单量达到了几千个即,而上门光顾的顾客是每日剧增,常在饭点时分饭馆内是顾客爆满,座无虚席,顾客需要排队等候。
与此同时,开张第一天显得轰轰烈烈的天下第一饭庄,门面庞大,豪华阔绰,门前却是寥寥,客流量很一般。来这里吃饭的,多是些VIP贵客。到后来,甚至有部分VIP顾客要求退会。饭盒订单量更别提了,是每日减量。
本来,做饭盒是他们所不屑的,没想到,这个初级的推销手段居然会被一个默默无名的对手有机可乘。
今天,廖舒雅搭车来找自己父亲廖明,因为自己母亲犯的那事在廖明上北京后被察觉,她和温凤姊都被廖明喝令在家反省,饭馆开张那天没有来。随之时间推移,廖明只有她这个掌中千金,不可能让她在家颓废,是要让她到饭馆即日跟在他后面实践。
来到廖明在的办公室,聪明的秘书在她进去前提醒她:廖明心情不好。
“为什么?”廖舒雅问。
“对面拐角处,在我们酒楼开张后三天,新开了一家不知名的小饭馆,硬是把我们的饭盒生意给抢了。不仅如此,我们的VIP客户也有减少的现象。”
“那饭馆叫什么名字?”
“画饼充饥。”
廖舒雅记了起来,她搭公车过来时,听同车的一群年轻人说起附近哪家新开饭馆菜品不错物美价廉,正打算中午到那里尝鲜,正是【画饼充饥】,却未料到会开在自家饭馆对面成为死对头。
“知道是哪里人来开业的吗?”廖舒雅问。
“老总找人去调查了,据闻,和老总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廖舒雅甚是一惊:有无这般巧合。
“开头老总也觉得没有什么,并未去多加留意。因为听说对方连重新装修的钱都付不起,没想到的是饭盒和菜品,做得有模有样。推销经营手法很有一套,是个老手。”
廖舒雅在家乡本地时,与父亲母亲学习,对本地饮食业里出名的本地人巨头一个圈子都非常耳熟。现在听秘书说起对方这些营销手段,却是从未听过,不像是她知道的行业元老们中任何一个。
刚好,从外头奉命去调查的人回来,与廖舒雅一起进了办公室向廖明汇报。
办公室里的廖明,早已有些等不及,第一阶段市场未能打开,反倒被人蚕食,和股东交代不起。必须先摸清对手的底细。
详细调查报告,呈递在他面前。
伸了下脖子一看,顿然是两眼直,一黑,差点气疯了过去。
“爸?”廖舒雅急急忙忙,同上前去看名字。
书面上列的几个名字,都是她相当熟眼的:杜宇、温蔓、温世轩、初夏。
后面加有两个她不知道的陌生人名字:范慎原、王学斌。
蔓蔓开饭馆了!
把大舅也拉了进来!
按照初步调查显示,个人股份第一,是蔓蔓以温世轩名义登记的,第二是范慎原,第三是杜宇。
即是说,温世轩变身成了饭馆老板,并不为过。
“这两个是什么人?”廖舒雅指着范慎原的名字,不信温世轩能成老板,必是幕后有什么人在操控。
廖明也是万万不信的,温世轩那副样子怎么看可能成为老板?在家乡时,温世轩的杂货铺,是天天需要救济的贫穷户,巴点大的利润,养家糊口都很艰难。哪像他办的大排档,从一展到十,迅速积累起了一桶金,在本地都创下了不小的名气。
不过,说范慎原在背后支撑温世轩,廖明也不太信。因为范慎原之前,有来先找过他想投资天下第一饭庄,先提出要求就是想加入管理运营。只是个二十出头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子,他廖明怎么可能放任这种人加入酒楼运营对自己指手画脚?
疑点重重,需要进一步勘查。
廖明一面派人继续查,一面是有些气不过,总不能让温世轩这样下去风头盖过自己,必须先给个下马威。
“找人买他们的饭盒,在里面做点手脚,向工商部门投诉他们的饭菜存在安全问题。”廖明狠地想,要玩,就得玩大的。
饮食安全,可以说是饮食行业里最致命的软肋。一旦被对手盯住,被揭,后患无穷。
蔓蔓他们在这方面向来都很认真,不敢掉以轻心。饭菜不仅要可口,安全,而且强调营养均衡,不像酒楼里大鱼大肉。这也是他们以素菜为主调经营的绿色饮食,能获得顾客认同带来良好口碑的缘故。
工商部门突击过来检查的时候,是一个小工在前台接人,杜宇、王学斌都出去了。谭母关在财务室做每日结算。蔓蔓、初夏和范慎原,三个人在办公室里赶着做期饭馆宣传画册加菜谱的设计。生意做大之后,各方面细节也需要迎头赶上。
初夏贴在蔓蔓耳边说:“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对这行很熟悉,干过很多年的。”
这个很多年,指的是有十年以上,与范慎原现有年纪不是很相合。
让初夏和蔓蔓略感惊异的是,这个范慎原,举止略像富家子弟,却是很能吃苦的。比如现在做的这些画册,他亲手裁剪,仔细比对。为了调对色彩,不惜亲手拆开打印机内部。
“范先生,你会修机?”初夏提点他,这个机若拆了后弄坏了,这笔账可得记在他自己头上。
范慎原看来是绝不会在意这点小钱,但是,绝对会因为被质疑而感到好笑,卷摺衬衫袖管,口里叼了把螺丝刀,不仅拆打印机,是要钻到刚被报坏的复印机下面进行检查维修。
像个地地道道的工人。
进来的人看见他这样子都吓一跳。
“没事,我以前下过厂子,维修工的活也都做过。”范慎原说着这话时眉宇轻佻,面对像是不堪的过往,飞扬的是一抹骄傲的桀骜。
一个富贵的人,大丈夫能屈能伸,那不得了。
初夏眨乎着眼睛,对他背后的来历愈感蹊跷。
蔓蔓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袜子。
这会儿,小工从外头慌慌张张跑进来,报道:“不好了,工商部门来查,说我们的饭盒有问题。”
办公室里的三人,却都只是一惊之后,迅速恢复了寻常。
迟早,定有人看不过眼眼红来捣乱。
范慎原洗完手,走出去。工商部门先找法人代表温世轩,温世轩自然是答不上话,站在一边哑口难辨,使得官方人员的疑心加重。
“爸。”紧随出来的蔓蔓,先护住自己的爸,对政府人员说,“他不负责经营管理的,只负责投资。负责管理是我们这位范经理,他也是我们的大股东。”
对咄咄逼人对调查对象显出毫不信任的政府人员,范慎原也不客气,不会请他们进去喝茶,直接当着众人,调出厨房相关监控录像,以及每次出炉的饭菜都要备存一份的样菜,加上请检验部门上门检查提供的检验报告。
一系列规范化的现代管理和检验模式,让工商部门的人顿然哑口无言。
极少店家,包括大酒楼,能做到范慎原这样的管理。
“请问,是几位顾客向贵局投诉我们店家呢?”范慎原一句一言,表现出的是不逊于工商部门的专业性,“不知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投诉,是一人,或是一单上百人,原因肯定不同。”
“仅我们现在收到的投诉电话是一个,是一至两个人。说在你们家订的饭盒里出现了霉的肉块。”
“经过炒制的肉块能霉,我们做饮食的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范慎原类似谈笑的一句。
工商部门的人都皱了眉头。
这时候,负责接听的小工接到了一通电话,又急急忙忙向范慎原使眼色。
工商部门的人眼里立马重燃起烛火。
范慎原嗯咳一声,向鬼鬼祟祟的小工说:“有什么事,直接当着大家人的面说,我们不做亏心事。”
“是一家公司打来的,说送去给他们的四十八个饭盒,打开后现出现霉的肉块。”
工商部门的人眼睛一刹那又亮了。
“范经理,看来这不是个案。”某人严肃地道。
范慎原笑:“怎么可能是个案?有些人闹,就要闹大的。”说罢,也不等工商的人变脸,即刻让人调出公司订单,先查看是否都为一次性饭盒购置,因为他们饭馆政策的特殊性,几乎每单公司订单,都不可能全为一次性饭盒会掺杂私人饭盒。
结果出来,再在电话中与问题公司沟通,现,的确是少了几个私人饭盒。一开始,公司还以为是他们的疏忽没有给打到饭盒里。
送饭的小工被叫出来,经盘问后记起,自己在中途为了买张手机卡,在一家手机店门前有段时间的停留。
事情看起来向刑事案件展了,当着工商部门的人,范慎原打了公安局电话报案。
在京城重地,是政府部门的人最不敢肆意的地方。不然央视都有可能来上访。
一个事件当天调查下来,警方初步确认是有人故意在中途对饭盒进行掉包诬陷【画饼充饥】。工商部门的人,自然退了下去。
杜宇在傍晚时分回来,才知道店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是,慌张地与蔓蔓说:“你自己一定要小心点,这样,以后,都由我送你回去。”
难保对方这次栽赃不成,下次对蔓蔓下狠手。
蔓蔓觉得杜宇已经够忙了,还要照顾自己老婆,这样每天上下接送自己,过意不去。
“我刚让人给找了辆小车,如果不介意,以后由我去接送她吧。”范慎原突然插进来说。
温声稳妥的口气,像是早已安排好的。
蔓蔓顾及在老公出差时,单独与一个年轻男人出入,会被人说三道四,想摇头拒绝。
若是看出她所想,杜宇却以为范慎原此人算靠得过,反正不能再让蔓蔓单独来回,便是将温世轩拉下水:“这样,范经理如果方便,反正是顺路,顺道带上温叔。”
范慎原答的爽快:“刚好,我和温叔一见如故,能送温叔来回,是我荣幸。”
一番话说得温世轩汗流:“范经理,不敢当,不敢当。”
众人便因温世轩的话给乐了。
一般来说,晚上七八点钟,蔓蔓就得回去了,今因这个决定,温世轩提早和她一块走。范慎原送他们回去后,或许会回店里再看看。饭馆是在十点钟准时打烊。
三个人来到范慎原新入手的小汽车旁,见是一辆普通的大众,倒是很低调。
蔓蔓和父亲都坐在后座。
范慎原开着小车,缓缓驶出巷道。
左侧车前镜一闪,黑漆的拐角路边停靠着的一辆小车里,一双黑森森的眼睛,好像一头阴鹜的野兽盯着他们三个的身影。
路上,范慎原打开了音乐,播放的是京剧,他生性开朗,不像后面喜欢默不出声的父女两人,话匣子一开聊了起来:“我听杜大哥说蔓蔓姐现在是嫁了?”
年纪大了,到哪里都被人叫做姐了。蔓蔓突觉自己好老,摸摸自己的脸。
再过几年,姐再升一级要变成阿姨了?
“蔓蔓她嫁的是个军人。”温世轩是人家问什么,不碍事的,照直答什么。
“军婚?”范慎原像是饶有兴趣。
蔓蔓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她家里家外,几乎都是军人。比如她老公一家,退伍的公公,二姐,现在的二姐夫,又都是军人。她自己家,陆司令,她哥,都是军官。
“中国的军人有些神秘。”范慎原向车前镜里笑着列出一排白牙。
她哥是整天装着秘密。老公,对她当然不会谈部队里的事。军人是保密原则第一。
“蔓蔓姐有没有试过因为这些事遭到骚扰?”
“骚扰?”蔓蔓疑问。
中国军人千千万万,军人家属,更是千千万万,她不过是芸芸之中的一员,没有任何特殊的。
“嗯。比如在美国,一些政府要害的亲属,偶尔也会接到一两个威胁电话,都是针对竞选什么之类。不过在中国没有总统竞选好像没有必要。”范慎原说。
范慎原常年在国外,见多识广,蔓蔓和温世轩如井底之蛙,却也心态平和。
“我们是普通人,和这些事挂不上钩。”蔓蔓说。
“对。”温世轩接着说。
范慎原看他们两个,越看越相似,不是面容的那种相似,是一种被养育出来的相似,习性,观念,怎么看,都是一对志同道合的父女,比起一些感情不深的亲父女,更为有感情。
送了蔓蔓进部队大院,范慎原兜个圈,掉个头,送温世轩回去,一边开车,一边低低的声音说:“温叔,我听人说蔓蔓姐不是你亲生的。”
“是,她现在回她亲爸家里了。”温世轩说起这事很是平静。他是个随遇而安的,基本不会抗争的老实人。
“那对方现在是什么意思?我见蔓蔓姐还没有改姓。”
这事儿,据范慎原知道的,在温家族里面的争议挺大的。
大都是因道听途说,愤慨于陆家说把女儿认回去就认回去,一句感激之情都没有。
而且,温家那群长辈们对于蔓蔓,既不了解也不喜欢。应说温凤姊那对姐妹太能说会道了。蔓蔓在所有人印象里面,就是个霉的,从来毫不出色的。
温家的想法是,既是想除掉蔓蔓在家谱中的位置,并且想让陆家不能认回这个女儿,出这口气。
要知道,现在蔓蔓是作为长女的特例记在家谱温世轩的名下。
然蔓蔓被除名后,让谁来替这个位置,一时间,温家里,尚没有结论。有人提议温浩雪,有人提议廖舒雅改姓,有人提议温世轩的亲女儿温媛。
范慎原,原本对这事也没有任何想法,既然大家都口口声声说这个养女是个大逆不道的,对蔓蔓做出任何处罚都是理所当然的。可现在接触下来,似乎不是大家所想。
只要温世轩出一句声,想将养女留下。范慎原认为,以温家的能力,和陆家争蔓蔓挂谁姓氏这个问题,不是没有办法。
“这个,要看蔓蔓自己的想法。”温世轩缓慢地吐出话来,俨然儿女的事自己并不想插手,只想做个宽和的父亲。
温世轩与谁都不争的脾气。
握着方向盘的范慎原,都要深深叹口气了。
完全不争,怎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呢?
向来在竞争环境中长大的范慎原无法理解温世轩的思维。
未想,温世轩的另一个女儿,大出他的意料。
车停在门口时,温媛好像是在等温世轩,走了上来。
范慎原只好下车,与这个算是远房的亲戚妹子打了个照面。
“这位是范经理。”温世轩告诉小女儿。
温媛低个头,微笑:“范经理好。谢谢你送我爸回家。我爸年纪大了,我本来想去接他的。”
说话得体,有理,尊敬长辈,若不是她飞眨的眼睫毛像是有点泄露了心思,范慎原给温媛的初次印象能打到个优秀。
快误以为温世轩很厉害,两个女儿都能培养得如此优秀。
“她现在在哪里念书?”范慎原问,故意问的。
但是另两个人都没有觉察。
温媛用力抿着唇,忍住急着想答的话。
温世轩说:“她明年考大学,现在成绩在高中里头,排名还不错。”
范慎原的目光停驻在温媛脸上,笑,稚气的酒窝,有另一种独特的魅力:“温叔是我的好朋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声。”
仰起头的温媛,看着他,忽觉他的笑容在路灯下像耀眼的一枚星辰,迷煞了她的眼睛。最重要的是他的话,像是挽救了正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她。
温世轩不知道,她和杨修的关系断了。
杨修不知怎么回事,电话都不再通。
这等于断了她最后的一条资金保障。
因为她从不信,温世轩能抚养得起她,能给她后面想干大事业的庞大资金。
范慎原,年纪轻,而且,看来很有能力。或许,真是个富家少爷。
“谢谢范经理。”温媛在父亲怔着未能答得上话之前,先低下了头。
范慎原点头,回身要进车内,一个眼光再放过去,望到了藏在楼梯口阴影里面的少女。
那是林佳静,范慎原不认得,只觉得如一道春风吹过,女孩亭亭玉立的倩影,好比棵柳树,随风而杨,朴素的校服,更衬得其冰清玉洁,美得撩人。
一刹,心口被微震,匆匆收回视线,甚至难掩眼角的狼狈。
他从不知道,中国本地的女孩有这样清新的美人。
不是倾城绝色,却能轻易让他失魂落魄。
蔓蔓是一个,眼前这个不小心窥视到的女孩又是一个。
目送范慎原的车走了以后,直起腰的温媛,猛地回身,两道尖利的刀目射向楼梯口,然而,那里黑漆漆的,空空如也,难以确定是否刚是一抹幽魂经过。
温媛心里对此冷冷地哼:狐狸精!
……
蔓蔓小心爬着楼梯回到家,在她打开门锁的时候,忽然听见的是对屋里传来自己母亲问自己父亲的声音。
“陆君不是说好明天搭飞机回来吗?”陆夫人质问。
可见,一般儿子打电话报平安,都从没有出现过出尔反尔的问题。
君爷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母亲曾经有精神病,这令他在对母亲说任何话之前,都会再三考虑,不会轻易说出会做出让母亲感到不安的事。
“那边出了点问题,可能要延长些时候。”陆司令语气有些模糊两可,甚至带了丝焦躁。
陆欢也皱了眉:“不会哥出了什么事吧?”
蔓蔓猛地倒抽口凉气,胸口有些闷。
“欢儿!”陆夫人训斥小儿子别乌鸦嘴。
“不会有什么事的。”陆司令的脚步声在客厅的地砖上徘徊,“他不是一个人去,是一队人陪着他一块去。”
言外之意陆司令没有明说,但聪慧的蔓蔓立马听了出来。此次出行,她哥是头。
不管是什么事都好,如果有人想对其心怀不轨,第一个理所当然会把目标瞄准在作为领头和决策者的她哥。
她的整颗心都悬了起来,惴惴不安,掌心里的钥匙,尖利地刮着肉,几乎是要刮出血来。
“姐好像回来了。”耳尖地辨听到楼道里有钥匙掉地的声音,陆欢跳了起来。
陆司令和陆夫人立马都闭住了口。
蔓蔓在弟弟走来之前,先打开门,进了屋里,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我回来晚了。”
“姐,你小心点禁门令,要是被哥突袭回来看见,有你受的。”陆欢这话若是好心提醒,又若是与她开玩笑安抚她。
“他想搞突袭,也得回来。”蔓蔓说,嘴角挂的笑得很勉强。
陆欢心里其实也不安。君爷是家里的中流砥柱,何时起,个个都习惯了倚靠君爷。君爷若是一倒,谁都无法想象。
看到弟弟神情郁闷地走去帮自己收衣服和放热水,蔓蔓坐在客厅的沙,摸到胸口,里面一怦一怦,很响很重,带出来的感觉,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心脏也像这样强烈不安的记忆。
她哥,这是怎么了?
此刻,伦敦时间下午两点一刻,比北京晚八个小时。
陆君在出前往谈判地点前,在客房里与自己人,都进行了一番话谈。
“这个条款,没有的退步,不能让步。”君爷的口气,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
众人皆眉眼肃穆。
军令如山。
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没有人可以拒绝。
一行人出旅馆时,姚爷紧着眉一把拽到高大帅,低声喝:“安排好人没有?”
“贴身保镖安排了两个。”高大帅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脸,此刻与姚爷一样一片难以形容的肃色,压根不敢掉以轻心。
本来谈判进行的很顺利,到了尾声,今天他们签完协定可以走了。但是,早上对方突然变卦。原因难以揣摩,初步分析中间有人作梗。至于是针对谁,时间紧促,一时不能确定。
保镖工作顿时变成了重中之重。
一队车,本是安全顺利地行驶到了另外一家酒店。君爷走下车,高大帅安排的人已就位。然,毕竟是临时在这个地方安排人马。那个地方,什么时候突然多出了个枪口谁都没有觉。
君爷下车时,低下头,是摸到口袋里的钥匙牌,伸手去摸,是突然觉得这东西像是要从口袋里掉了一样。固然他就以为妹妹送他这东西是迷信,但是,毕竟是她送他的第一个礼物,他没有理由把它弄丢了,怕她恼,唯恐她心里受伤。
哥,难当。
直到把钥匙牌抓出来掂在了手心里,确定没有被人掉包,没有遗失。他做事,向来喜欢把什么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钥匙牌同样不例外。
而且,当他抓到这块钥匙牌时,突然来了个奇妙的念头。
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最靠近的人,都只看到他抓了块如镜子一样的东西。
掌心里的钥匙牌转了转,镜面上忽然出一道刺眼的反光时: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