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蔓蔓刚起来洗把脸,从洗手间的窗户,能望到院外村子里的孩子嘻嘻哈哈在大街小巷里奔跑。
山里的阳光升起来,有些过村过路的脚贩,可能听到这边有喜事,来蹭这个热闹,在孩子中间卖东西。
蔓蔓能看到,有孩子手里拿着最传统的一种民间手艺——糖人。
早餐是与老公在自己小屋子里吃的,听说院子里这几天客人来往太多,反倒不方便一块用餐,在家宴举办之前,吩咐了各家各户各自在自己房里用餐。
吃着厨房送来北方地道的葱花煎饼和馒头,蔓蔓感觉这北方的面食,尤其是农村自家种的粮食做出来的面食,特别的精道,嚼起来,不偏不倚的嚼劲,令人大开食欲。
厨房再送了地道的豆浆,蔓蔓喝了两碗。至于她那个对美食有特别爱好的老公,一口气喝了五碗。
“看把你撑的,中午能吃得下饭吗?”
“能。”两条长腿在桌底下一伸,继续打开肚皮,“岳父今早派人来说,等会儿要带我到这山里附近溜达溜达,这一桌东西,没过几小时,肯定消化光了。”
她刚怀孕,胎儿不稳,当然不好要求她去陆家的祖地瞧瞧,只好她的老公全程代劳了。
帮老公带来的水壶里装满水,要老公拎上再走。
媳妇从家里带来的水壶,自然不是绿色军用水壶,青绿的花色有点像女性的使用品。蒋大少在权衡了带上会不会被人笑话后,仍是带上,决定炫耀一路让所有人都羡慕一把。
离开时,例行公事,在媳妇脸上轻轻一吻:“我走了,等我回来。”
老公这句最朴实的语言,比那句我爱你,不知让她心头温暖几倍。
凭眺栏杆,目送老公直到看不见身影。刚要回身,却见来这里的路上冒出一个熟悉的小不点影子。
蒋梅带着小东子过来串门了。
“二姐,阿衍他和我爸出去爬山了。”蔓蔓给他们母子开门时,说。
昨晚上,她和老公就程思全的事商量之后,一致决定,回去再和蒋父协商,蒋梅和小东子这边,肯定要全力瞒着。出门在外,毕竟不方便议事,家丑闹大,都绝不是好事。
然,蒋梅突然大清早来找他们,不是听说了什么吧?
心里一些忐忑,为了掩饰这不安,伸手招呼小侄子:“小东子,来,告诉舅妈,吃完早餐没有?”
“吃了。和妈妈、爷爷一块吃的。”小东子默默低着个乌龟壳似的头身,走到她身边,坐下来,规规矩矩的模样儿,好像是刚被教育过的小松鼠。
“二姐,我给你倒杯茶吧。”蔓蔓见他们母子不说话,气氛挺是别扭,月儿眉小是一揪,走去边倒水边观察他们母子。
蒋梅一张脸半边是苍白的,眼睛周围显然一圈黑眼圈,尾往上翘,些是凌乱。一夜没有睡好,清晨精神不好的迹象都在。
倒完水的茶杯,小心翼翼搁到坐在茶桌旁边的蒋梅前面:“二姐?”
默默无声的蒋梅,像是被触了下电,方是回过了神,怔呆的表情好像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伸手摘下眼镜擦擦,嘴角苦涩地自言自语:“我怎么走你们这里来了?”
“我和阿衍这里,本来就是二姐和小东子经常来的地方,有什么好奇怪的?”蔓蔓笑。
这话确是没错的。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了,将弟弟和弟媳当成了倚靠。
“东子,过来。”手伸过去,向小儿子招一招。
小东子快速跑到妈妈身边,抓住妈妈的衣摆:“妈,你不生气了?”
“我哪里生气了?”眉间的黯然没有消去,然对的是自己儿子,蒋梅很自然地将眉头展开,笑出来的脸色很是明亮,妈妈对儿子的爱与温柔洋溢其间。
知道实情的蔓蔓,忽然觉得这时候的蒋梅——很美。
心里不由再恼:那个程思全,简直是瞎了狗眼了,这样为家牺牲一切的老婆不要,非要追寻什么特别幻想的感情。
把爱情作为离婚的借口,渣男!
“阿衍如果回来,你先不要告诉他。”将小儿子搁在胸口上搂着,蒋梅的脸,平静得像是风雨过后的海面,眸里的光是阳光洒落的水光,没有一点害怕,没有一点畏惧,至于悲伤或许有一些,但不能替代阳光,声音冷冷清清平平静静地说,“我现在只担心我爸的心脏,其它的,我都不担心。所以这事如果要处理,我希望能瞒着我爸进行。”
“二姐?”蔓蔓惊诧的,惊疑的目光向蒋梅求证蒋梅这话说的是——
蒋梅,缓慢,但是有力,点下头。
她知道了,全知道了。
老公要提出和她离婚的事。
蔓蔓一颗心全吊在了嗓子眼,不知道从何说起,更不知道面对知道了一切的蒋梅要说些什么,喃:“那小东子——”
“是我儿子,他能不坚强吗?”事业女性妈妈的那种傲气,此刻在蒋梅浑身上下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止在自己事业上,她做的好,节节高升,到能以如此年轻的成绩坐上科长一职,受人尊敬。在家里,她绝对衬得上好妈妈这个称号。
小东子的小手,在妈妈的衣摆上用力地揪紧,小头埋在妈妈的怀里,掩住小脸蛋。
见着这样一个,像是从无论从哪方面攻击都绝不会被击倒的蒋梅,蔓蔓忽然胸口涌起一股热血。
以为拿离婚能威胁女人的男人?!你们自个儿想着吧。
拉张椅子坐下来,与蒋梅说起:“我让阿衍派人去他的部队里了解情况,务必把整个情况了解清楚。”
“不需要。”蒋梅道,坚强,决断,一丝都不想被人小看的口气,尤其是对自己那个提出离婚的老公。
免得他以为她是想借口去挽留他。
她稀罕吗?
纵使她对这段婚姻有感情留恋,纵使像老人家可能在后来劝的要她顾及孩子,但是,她绝不会理当受此侮辱!
他要离开,她成全他!
她蒋梅不是没有男人活不成!
“二姐。”紧紧握住蒋梅的手心儿,月儿眼里的光清冷,犹若刀锋一样锋利,“不是说,顺了他的意思,让他想要他的结果就完了。当然,我们不会傻到和他这种人纠缠下去。但是,做错事的人,如果不让他付出代价,是我们在放纵他!不仅你是要受了这平白无故的委屈,社会上的风气,也会因我们变相地滋长这种同类人的气焰,继续残害女性同胞。这种事情,决不能忍!”
一番坦然,铿锵有力的话,让蒋梅再一次另眼相看于这个弟媳。
看似平平静静像是无欲无求的人,内心里却是如此有着坚定的信念,绝不动摇的意志,以及一颗负责任的心态。
感觉自己和儿子不再是孤独无助的,她有人在背后无条件地支持自己。
反手握住蔓蔓的手,握紧。
蔓蔓的话说的很对,一件看似只是自家人的事,实际上能影响到整个社会的风气。
多少年的婚姻,程思全没有理由是突然间在这时候才对她提出离婚的,定是中间出了什么事。
想到或许有哪个人,女人,年轻的女人,对她老公和她的家庭搞小动作,蒋梅心里何止伤心:同是女人,相煎何太急?
不能容忍,决不能容忍!
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恨不得立即挖出真相,惩治于法,但现在不能急,急了要坏事。
捏紧拳头的蒋梅,努力压抑急促的呼吸。
蔓蔓知道她需要安静一阵,拉过趴在她膝盖头上的小东子,蹲下身朝小男孩咧开白牙:“要不要,舅妈给你现场做一个玩具?”
“玩具?”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玩具两个字把小东子的注意力果断地吸引过来了,可不甘心被舅妈牵着鼻子走,小鼻子摸摸,“我已经不是玩玩具的年龄了。”
“这个玩具是要你自己做的哦。”蔓蔓俏皮地挤下眼。
自己做的玩具?小东子困惑地眨眨眼。
戴眼镜的舅妈,愈来越神秘了。
于是拐了小孩子去厨房,给蒋梅减轻负担。
厨房的人,看她到来,很是吃惊。
蔓蔓笑着向他们借东西:“我只是想借点面,面粉,有吗?”
工具不久都借齐全了,众人都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而她,显然不想打扰人家工作,带着小东子,一大一小搬了两张小凳子,寻了块安静不被人现的角落,开始忙活起来。
乌亮的小眼珠子望着卷袖子和面的舅妈,道:“舅妈,你打算捏面条吗?可面条不是玩具。”
“你错了。舅妈这是在做蔓蔓面人。”
“蔓蔓面人?”
“对,你舅妈明的造型,所以叫做蔓蔓面人。”
嘴唇一缩,圆溜溜的:“舅妈,你想申请专利?”
瞧这小家伙,连知识产权都懂得维护。
伸手,粘着面粉的指尖,往小孩子脸蛋上划两画。
皱眉头的小脸蛋,却同时是被她这一逗,终于舍得放开了:“舅妈坏。”
蔓蔓乐。
把小凳子挪到舅妈身边,卷起自己衣服的小袖口,认认真真地学起来。
……
一清早,除了蔓蔓,一行陆家人,是在老爷子带领下到陆家的祖地里祭祖。
老爷子共五个儿子,牺牲了一个,其余四个均都娶妻生子。孙辈们,一些在国外留学深造不能回来,余下的,能来的都来了。可以说,是一家人难得的一次家庭聚会。
伴行的,有部分陆家的亲朋挚友。
一路上,蒋大少如愿以偿,以自己老婆给的新新水壶,博得不少羡慕的目光。
“蔓蔓给你拿的?”小叔陆贺栋,耸着陆家特有的浓眉,搭上蒋大少的肩,率先对他的水壶表现出强烈的兴趣。
说起来,他们夫妇要走之前,小叔让儿子在国外帮忙购买的妇婴用品都到了,一并送到了他们家,借机蒋衍代媳妇与自己,向小叔致谢:“水壶是蔓蔓的,我自己的没有带来。小叔让人从国外买回来的东西,我和蔓蔓打开箱子一看,光是孩子用的奶瓶,就备了有五六种。我和蔓蔓都说小叔真有心。”
“你和蔓蔓喜欢就好。到时候我小外孙子出世了,用我这舅姥爷送的奶瓶喝奶,我也忒自豪。你要知道,全家唯一就你们家生的是我小外孙子。”
这小外孙还有唯一的?
受宠若惊之余,压力倍增。
陆贺栋这炫耀的话没有完,被陆家另两兄弟听见了,一听重要的奶瓶被人捷足先登了,自然很不乐意,道:“小外孙子的东西怎么可以是你一个人送,小外孙子是唯一一个,当然是要之前都计划好划分好,每人送一些。小外孙子出世了,才不会说哪个舅姥爷是偏心。你这个人不厚道,让全家人都不好做。”
“怎么说是我不厚道了?又没有规定你们不可以送?你们可以自己送啊。”陆贺栋眯着眼,是洋洋得意的。
管兄弟怎么闹,这捷足先登就是捷足先登了。
二姥爷是比众人想的更狡猾一些,当众把蒋衍一拉,从陆贺栋那里拉进自己的阵营里,道:“我不是不送,阿衍。是你婶子,觉得这事儿不能让年轻人代劳,以免显得自己做长辈的很敷衍,决定亲力亲为,到各国找最好的母婴用品。你婶子已经找到合适囡囡孩子的奶瓶了。你到时候看了一比较,就知道哪种奶瓶才是最健康,最适合我那小外孙的。”
蒋衍狂汗:这孩子没有出生呢。奶瓶大战已经先轰轰烈烈地拉开了战幕。
当然,不止奶瓶,小孩子最重要的穿的吃的用的,各个都争着,非要争着表明是这个亲姥爷,亲的,很亲的,别人都没法插足的。
站在大树底下乘荫的陆欢,手搭眉毛,见姐夫蒋大少被一群长辈团团围住,眼看随时都可能被密集的炮火轰晕了,乐不可支地看着热闹说:“哎,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啦。”
“你笑话你姐夫,就不怕你姐和你姐夫说姥爷家都这么疼小外孙,你们家呢?没点动静没点表示的。”闲着没事,姚子宝与他逗了会儿嘴。
“说什么呢?”陆欢推他一把,“我哥这不是天天当我姐和孩子的守护神吗?谁能代我哥顶这个重任。再说了,我姐的营养是我妈亲自操劳。我爸和我是当监督。”
“你爸当监督是没有错,你当监督?”姚子宝指着他鼻子眼取笑。
“我怎么不能当监督了?我哥敢说我姐一句,喝我姐一句,我马上奋不顾身前去救火,帮我姐顶住炮火,多有牺牲精神。”陆欢说着撩了撩衣领子,从容就义。
咳。
耳边传来哥的一声冷冰冰的轻咳。
陆欢急忙把撩开的衣领子重新系上扣子,不管现在天气有多热,冷汗浃背。
就是,说得他这个当哥的好像专门欺压妹子似的,他有吗?
君爷冷冰冰不悦的目光扫过去一列人。个个躲了开去,怕被揪住吐实话:老哥,你有,真的有。
陆夫人和姚夫人,等一群人,谈起话来,更是三句不离蔓蔓的事。
不知哪个太太提起,是往姚夫人耳畔里吹:“我怎么记得,囡囡好像是和你家子业订的亲?”
“这没法,囡囡结婚时,都没有回家呢。”姚夫人是越来越觉得可惜的。
不是自己儿子不争气,是不逢时,错过了的姻缘。
相比作为蔓蔓老公的蒋大少被人围攻,姚爷站的地方,可就清净多了。
立在半坡比较高的地方,俯瞰山下,炊烟袅袅,青云婀娜,此等尘嚣之外的美景,更令他易想起那抹清净的纤影。
狭长的眸子微微地眨了眨:他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什么。
姚子宝错开眼神,一眼就能看见兄长一个人找清净的样子,眉头不展。
想找个类似蔓蔓,能让兄长转移注意力的女子,要说难,真的难,但不是没有。
陆欢见四周上山的人,都上来了,人到的差不多,全齐了,不由出一声讶叹:“糟!”
“怎么糟?”姚子宝问。
“糟!”陆欢再叫一声,拍腿儿,“你瞧,人都来了,就我姐没有来。”
“你姐不是有孕吗?能让她爬山?”
“不是,我是说,人都到这里来了,谁看护我姐啊?”
众人被他的言论一惊,之后是捧腹大笑。
“欢儿,你这是恋姐是不是?”小叔陆贺栋将他的肩膊儿一搂,眯眼笑。
“小叔你不要乱说话!”陆欢瞪眼睛。
“你姐夫都不担心,你老爸老妈甚至你哥都不担心,就你担心。”陆贺栋一一摆出佐证的道儿。
“那是他们没有想到,你说不是吗?把我姐一个人落在院子里,我姐对这地方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出了事怎么办?”陆欢条条是理地说。
“欢儿,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当你爷爷的兵都是干什么吃的。”开导这个小侄子,这事儿开开玩笑无伤大雅,但是道起认真起来,是要犯上太岁爷的。
陆欢噎了下口水,偷偷望过去,幸好老爷子没有听见他说话的样子。
君爷走过来,在弟弟脑袋上一按:“记得去和爷爷道歉。”
陆欢挠起脑袋瓜,好吧,他承认他恋姐得了吧,但是:“我不对我姐好,我姐怎么能对我好呢?”
众人又是一乐:感情他是为了博得蔓蔓对他宠才对蔓蔓好?
“那是因为我姐不像我哥啊。”情急之下,心里话脱口而出。
于是,君爷这日里“虐待”弟弟妹妹的“罪名”成立了。
气得冒乌烟的君爷,拎起小伙子的领子,到一边教育。
“哥——”惊慌求助,可惜最宠他能和哥叫板的姐不在。
“我这不是想对你好吗?”君爷冷冷的声音,充分表示他这个做哥的威信。
陆欢干脆闭上眼等死。
蔓蔓并不知道山上围绕着她生的乐事,却是与小东子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捏好的面人,放在大锅上蒸熟了,再取些天然染料,往上面涂。
“我在庙会的时候看过孙悟空了,一直很想自己做一个。”小东子对自己捏的这个由蔓蔓帮忙完成的小悟空,很是得意,小脸蛋,被父母之间变异带来的不安一扫而空。
没有什么,比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情,更能除去烦恼了。
能帮着除去小孩子的烦恼,或许这是她认为能为蒋梅这个家做的最好的事。要让孩子知道,父母离异不离异不重要,重要是,大有爱自己的人在。
一对没有感情的夫妻勉强在一块,其实对孩子的伤害更大。在温家,她每天看着许玉娥和温世轩叫劲,温世轩为她们姐妹默默忍受。离了,父亲能过得开心的话,她这做女儿的,也能感到开心。小东子也是一样的,天天看父母吵架,绝不是什么好事。
这边,让小东子捏了自己最喜欢的西游记师徒四人,高高兴兴让孩子捧着面塑和蒋梅回家。
蒋梅看着这色彩丰富栩栩如生的面人,心里一下也开朗了:“蔓蔓,你真是有心,有心!”
接连两句有心,引出自内心的暖流,一刹那,泪珠要落。
之前,听到老公嚷着要离婚,她都没有掉一颗泪。
悲伤并不是人们掉泪的原因,是内心被触动,才有泪的形成。
“二姐,我可是要你和小东子高兴的。”月儿眉轻轻往上扬,笑着拉蒋梅的手。
蒋梅这时,倒是有些担心被老父亲现了迹象,不敢呆久了,忙带儿子回去。
送走蒋梅母子,蔓蔓开始做属于自己的面人。
她想好了,通过蒋梅母子,她想的更清楚了。
不想,再当着众人的面作秀,将什么大作品送给陆老头。那不是一个孙女对爷爷表达真情的方式。一个孙辈真是爱长辈,应该是默默无声,默默关怀。比如说送礼物,应该是给长辈一个暗里的惊喜。
精心制作的面人,搁在一个亲手裁制的纸盒子里,到了中午吃完午饭的时候,上山的人未归,院里午休人少。她走到了陆老头的那幢二层小木楼,避开了卫兵。
……
蒋玥,一个晚上,都在惊慌和恐乱中度过。
眼瞧,她和程思全的事,是被人现了。
如果她和程思全都离了婚,再被人现,那无所谓。可现在,她和程思全都是搞婚外情。而且,最可怕的是,他们都是军人,结的都是军婚。
被除军籍一辈子职业生涯毁灭不说,道不定,还要坐牢的。
一想,全身都是冷汗,一夜都是噩梦。
早上起来,神不知鬼不觉的神秘人,是在她客厅那张桌上,再次放了张纸条。
打开纸条来看,是要她去做一件事。
这事,倒是不难做的,要她进陆老头的书房,翻查陆老头的照片用手机拍下来。
然而,陆老头那是什么人,一点吹风草动都可以引起警觉,一不留心知道是她搞的小动作都可以治她于死地。
而且,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陆老头的照片感兴趣,太奇怪了。
她不能做,不能犯这个险。
很快,她进一次卫生间再出来,桌上又搁了张纸条:如果她不照做,后果可想而知。
坐在客厅,感觉四周都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她是被人盯住了,无时无刻地盯住了,被恫吓了,而且因为自己犯下的这个可耻的秘密,是对父亲都没法开口的,没有办法向任何人求助。
与其被人揭婚外情的秘密被判刑,不如,走陆老头这一趟险。不过是要陆老头的照片,又不是偷陆老头什么机密。
这样反反复复在内心里翻腾,受尽折磨。
最终,她选择了在人少的中午午休时间动手。因为她知道陆家去祭祖,不会那么快回来。这个时间段人最少,最好动手。
她是陆老头身边的人,突破陆家院子的看守防线,直进到陆老头的书房,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记得之前帮陆老头整理资料,书架是必不可少的,都不记得陆老头有放相册在书架上。
说起来陆老头这人也怪,不喜欢照相的。之前就有听同事说,曾经多次采访陆老头,结果一张照片都没能拿到手。
说是陆老头想低调做人吧,但绝不照相这事儿未免有点过于偏执,容易让人想探究竟。
翻完书架,是拉开办公桌的抽屉,那属于陆老头的私人领地了,是她以前都没有碰触过的,不免是小心谨慎地拿了纸盖住手指头操作,以免留下指纹。
在第三个抽屉下方,好不容易翻出了一个笔记本之类的本子。
翻开看,是空白的本子,没有字,但是,里面夹了张照片。
照片上没有陆老头的身影,是个女婴,应该是刚出生不久照下来的,头稀疏,小脸蛋的皮肤皱巴巴的,却有她熟悉的依稀可见的影子——安静,很是安静,好像不受任何人影响的清净。
想起昨晚上蔓蔓在陆老头面前的表现,也是一样:安静,很是安静地写字,不受任何人影响的内心世界,强大而令人生畏,同时遭人无比嫉恨。
每个人都在社会上无比小心地活着,她蔓蔓凭什么如此从容,不就是凭着宠爱于一身吗?
包括她最爱的衍哥哥。
不用多想,就这气质,是蔓蔓的出生照。
事实证明她想的一点都没有错,翻过相片后面,写有陆老头陈旧的钢笔笔迹:囡囡,XXXX年X月X日X时生。
神使鬼差的,她竟然用手机将蔓蔓的这张出生照前后都给拍了下来。
木板的楼梯,有一个好处,谁上谁下,都很难掩盖住动静。
听到楼梯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蔓蔓是把脚步都放得很轻了,明知陆老头不会在,这书房上面理应也不会有人。但是,“做贼心虚”吧。她蔓蔓极少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心里一点点忐忑,又带着会给老人家惊喜的窃喜,连带脚步不知觉中放轻了。
这一刻,送陆老头的这一刻,她忽然有了种自己是陆老头孙女的亲近感。
搁着面人的纸盒,轻轻地落在陆老头的办公桌上,月牙儿眼是禁不住一笑,像是偷笑,嘴角上扬,眉儿飞展:
爷爷给孙女出了个见面考题,考她有没有心有灵犀。
现在,该她这个孙女给爷爷出个考题了吧,考陆老头对她送的礼物有没有心有灵犀。
想想,自己这个主意实在太妙了。
这会儿的蔓蔓,和陆老头的距离拉得很近很近。
整个人,猫身在陆老头桌底下躲藏着的蒋玥,掏出口袋里的小化妆镜,是一五一十的,将蔓蔓的表情动作都收到了眼里。
蔓蔓的笑,蔓蔓的自我满足,蔓蔓的像是得意的眉毛儿,无一不让她红了眼。
偷偷放完礼物,刚要趁着陆老头没在时赶紧溜人,忽听一声轻微的嘭响,好像什么东西被碰到了。
蒋玥急急忙忙收回不小心碰到椅脚的手,屏住声息。
月儿眉小蹙,左右看看,也生怕自己无意中弄坏了老头子什么宝贝。看完一圈,什么都没有。倒是像书架上有一本书歪了,不知是自己歪了还是陆老头当时把书摆上架时没有放好。
听到蔓蔓的脚步声向自己这边来,蒋玥咬着唇,咬到都要抽筋了。蔓蔓那双穿帆布鞋的脚儿,却是停在了离她近在咫尺的书架边上,轻轻踮起脚尖,姿态似是在摆弄书籍。
等蔓蔓整理完书架,满意地拍拍手,离开书房时,蒋玥一身衣物,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活像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来回。
从书桌底下钻出来,一眼,先是锁定了蔓蔓搁在书桌上的那个纸盒。
纸盒看起来是貌不惊人的,普通的纸板剪裁出来的正方盒子,四面是用了一点彩色的色彩装点,以免太过简陋。
实则,就是简陋。
哼。
伸手,不以为意地翻开纸盒,心思蔓蔓这丫头能在这简陋的盒子里还能变出什么戏法?
里面搁的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将军像,一看,就知道是陆老头本人的雕像。
纵使这将军像上面,陆老头没有戴老花眼镜,然那威武的眼神儿,蔓蔓是一点不漏地从老人家的眼神里都挖掘出来了。同时,蔓蔓没有把陆老头雕琢成一个笔挺竖立的严肃军人,或是指挥千军万马的沙场老将。只是把面人陆老头,安坐在一块小石块上,陆老头腿上搁着书,半翘着腿儿,肆意潇洒飞扬的文雅之中,流露出老爷子心底里深藏的温柔一面。
能把一个人的神态刻画到心灵深处的三分,好像陆老头这个人,就在自己面前。作者丰厚的艺术功底不说,更难得的是,作者与被雕塑者之间的情感细带。
只有孙女,才能雕塑出这样的一个将军爷爷。
蒋玥没法想象,当陆老头看到这幅作品时内心里会是什么想。
只要是个老人家,都没法不感动的。
面人,若是叠着蔓蔓的影儿,着无法忽视的光芒,愈来愈亮,若是完全把她罩住在阴影底下。
她的衍哥哥,也是这般被蔓蔓吸引了吗?
伸出的手,握成一个大拳头,不由自主地往面人身上,要狠狠地砸下去。
“爷爷,上回我和小叔借书,可小叔说那书是爷爷的,我想借来看。”
陆家二少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陆家人居然在这时候回来的,如此庞大队伍,进门时她应该被惊动的,但是,没有,可见她被蔓蔓手捏的面人,惊到了何种程度,以至于什么都没能察觉。
来不及了,手缩回去,连纸盖子都未能合上。
陆欢蹦蹦蹦,年轻人活力充沛,一会儿,就抢先登上了二楼的书房。一见到个陌生女子杵立在书房里头,稍微瞪大眼睛:“你是那位蒋记者?”
“是。”蒋玥勉强地背对着他答话。
“你在我爷爷的书房里做什么?”陆欢不客气地挑着眉,问,直觉里因姐姐蔓蔓的关系不喜欢这个女人。
蒋玥在脑子里琢磨合适的答案时,陆老头领着一众人,主要是几个儿子,几个孙子,还有友人的孙辈,都上来了。大伙儿是回来后,都到老爷子书房里歇脚,顺道喝喝茶,谈谈事。其中,就有她的衍哥哥。
她偷偷摸摸往蒋大少身上瞧,蒋衍待她,却是相当坦荡,仅把她当成一个普通朋友一般,扫过一眼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比他避着她,都要让她恼。
陆老头见她在这里,同是有疑问:“蒋记者是来找我吗?”
蒋玥这时候打定主意了,微微一笑,先不回答。
陆老头走到办公桌前,第一眼,就望见了桌上搁着的敞开了盖子的盒子里面的面人。
自己被一种特殊的艺术形式表现出来,作品不乏亲切和美好。
陆老头的目光是一惊,他的怔,在他四边的人很快都被传染到了。
要知道,陆老头很少很少有这种被震惊的表情出现。
所有人都探头过去看。
离得最近的陆贺栋先是出一声惊叹,从盒子里双手捧起那面人,向在场所有人替老爷子炫耀似地说:“真像,这捏的真像。”
被捧起来在半空的面人,接受四面八方的审视。从各个角度再仔细欣赏,众人的赞叹声更是不绝耳。
蔓蔓做活儿,是很细的,前前后后,哪怕是面人的底座,都是花了一番功夫。
然而,怎么看,这作品上没有留下作者署名的任何痕迹,也没有笔上一些给老人家之类的祝语。
那是蔓蔓想着让老爷子心有灵犀自己猜。
众人一时,都琢磨起来:是谁送的呢?这么有心意。
而在他们现这面人前,不是书房里已经站着了个人吗?
理所当然,陆贺栋代老爷子问蒋玥先为打探:“蒋记者,你是来找老爷子的?”
本意是想问蒋玥,有没有看见是谁送的这礼物,比如是不是蔓蔓送的?
事实上,现场的人里面,包括陆老头,都在想:是不是蔓蔓送的?
因为这些人里面,唯有蔓蔓是最有艺术天分的,而且蔓蔓的艺术造诣,是众所周知的。再有,蔓蔓这次来见老爷子,定是要送给老爷子见面礼的。
众人里面,最亟不可待的,要属陆司令了。摩擦着拳头的陆司令,是多激动,都想拿指头擦眼眶了:瞧他女儿多棒。家里哪个孩子能送给老人家这样亲手做的艺术品?朴素,大方,漂亮,都是他女儿的杰作。
一片肃穆的等待的安静声中,蒋玥像是不好意思地露齿,一笑:“不好意思,我本是想瞒着陆老。但是没有想到,大家来的这么快。”
是她送的?!
众人的面色,刷的,各种各样的神色都有,但可以肯定的是,都掩盖不住一抹失望。
陆贺栋后悔了,悔得不能再悔了,早知道,不问这话,当是蔓蔓送的都好。
眼瞧陆贺栋放下面人的动作,已不像之前捧起面人时那般小心珍惜,蒋玥当场咬了嘴唇:怎么,是她送的,就如此不堪吗?
佯作不在意地出声:“我捏了许久,早上起来的做工,可能仍是有些仓促的作品,希望陆老还能喜欢。”
本是打算用这话将老爷子的军。
背后,忽然传出她衍哥哥的声音:“我怎么不记得蒋记者会捏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