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人究竟有多少人,刚回娘家的蔓蔓,没有概念。
离家许久的陆家女儿说是回来,家里总得有个表态,一个比较隆重的仪式。低调的陆家或许是不想四处铺张宣扬,给女儿带来危险。不告诉外人可以,然而对于与陆家情谊深重的亲朋好友而言,这个通告的礼数却是不能少的。
为迎接陆家女儿回来的这个家宴,早是定好的,肯定要办的。在鉴定结果全部出来,陆司令带儿子去和温家人摊牌交涉的当天,陆老爷子集合了一些老辈在自己家中的小院,议和举办家宴的吉日。
中国的传统,看吉日,不是封建,是尊重,表示对这个事十分的看重。
光是这个吉日,几个老人,合议了三天。
在老人们的心里,这个闺女太可怜,从小被家里人连累,流落在外,受了太多的苦。老一辈的人都觉得欠这个闺女太多了。尤其是陆老爷子,不管怎样,都要借这个家宴给归来的囡囡一个交代。
别说老人家为什么不在孙女归来的当天,马上招孙女去给他看看。
看,陆老爷子偷偷坐着车,躲在街头巷角早看过了,谁都没有告诉而已。
没有和孙女马上面对面谈个话,是老人家自己有自己的考量。
而关于这些,蔓蔓早察觉到了。
陆家不是一般的家庭,就在于此。
一般人家认回来女儿,找回来,只要是亲生的,有血缘关系的,手拉手,两眼泪汪汪,抱成一团。
陆家不是。
当初陆司令偷偷招了她去问话,后来,再偷偷通过她老公让她到陆家吃饭。
你说陆司令只是想念她看看她吗?
不是,陆司令不止想念女儿想看女儿,而且,习以为常的,在对她进行考量。
考量她,衬不衬得起陆家女儿这个名号。
陆家女儿不是随便认的,哪怕是亲生的,都不可能随便认。
必须经过三堂六审,对一颗红心的陆家来说,政治考核更是不能少。
若是女儿流落在外变坏了,陆家会办家宴迎接这个孩子回来吗?不会,而且是绝对的——不会!
因而,蔓蔓对陆家这个情感,就在反反复复的情绪中波动着。
因为她知道,陆家待她好,不是她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她哥和她弟。君爷已是公认这一代陆家人中最出色的。陆欢是未来之星,谁都不敢小看。
君爷看重她,陆欢敬重她,使得其他陆家人都不敢小看于她。
兄妹姐弟三人,走回陆家的路上。陆欢和她走在后头。君爷边走边听电话,是在与陆贺栋通话。
“小叔。”
“陆君,上回在医院碰头时本想和你们说些事儿,可你和子业都没有空。后来想,不如等囡囡在一块时再说。”
上次,陆贺栋来到医院和他们碰头,话没有说上十句,姚爷被专家叫进了手术室做定夺。谈话就此中断。陆贺栋本是跟他们说两件事,结果只说了一件,就向他们了解关于画廊被烧的前前后后情况,好向老人家汇报。第二件事,是家宴,刚提个头,没能仔细商酌。
蔓蔓的画廊被烧,的确是让陆家内部的人一小怒。
明摆,对方这是挑衅,是故意刁难。
但对方可能没有想到,陆家认女儿不是这个认法,不是一般人那样,说认就认,当天四处公开。总之,对方想设梗的目的实际上并没有达到。
“近来事儿是比较多。她今天才是第一天回娘家。我爸都没有能和她说上话。”君爷说。
陆司令忙,女儿的画廊被烧了,令他更忙。这段日子几乎都天天出公差在外,有家不能回。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女儿已经在那天都叫上老婆一句“妈”了。
“今天才回啊。”陆贺栋叹。
从画廊被烧,到今天,都有四五天的日子了。
蔓蔓叫了句妈叫了句哥,但是,蔓蔓如今是出嫁的人,不可能回家里住。加上,这几天波折真的多。从画廊,到杜宇手术,到初夏现在都仍在医院保胎,画廊在善后,蔓蔓被确诊有了身孕。
“嗯,囡囡有孩子的事,爷爷有听刘秘书说了的。所以,老人家托我先带了样东西过来。”
蔓蔓跟随陆欢,走进家门,看见了陆贺栋。对这位小叔,是第一次见,很是生疏。
相比之下,陆贺栋看见她,就很亲。蔓蔓是他侄女,亲的不能再亲的亲侄女,而且,陆家,只有蔓蔓一个女儿。陆贺栋只有这一个侄女,能不亲吗?
“哎呀,大嫂,这孩子眉和眼睛像你,鼻子像大哥,嘴唇倒是像陆君。”陆贺栋笑着上上下下把蔓蔓打量完,朝两个侄子和陆夫人说。
陆欢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撅起俊秀的眉:“我呢?”
“你,你的脸型和你姐比较像。”陆贺栋怎可能拉下这个被家人看好的小侄子呢。
半个小孩子性子的陆欢乐了,拉蔓蔓坐下,道:“小叔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和我哥、还有子业哥,都把小叔当哥一样。”
“蔓蔓,我知道你刚回来,和家里人不熟,但是,欢儿说的对,我和家里其他人不一样,说话不用按礼数的。怎么说都行。”陆贺栋边说,边是亲热地将一杯亲自冲好的热可可搁到她面前,“这是你婶子从国外旅游时带回来的,说是非要我先带来给你尝个鲜。孕妇吃什么东西,好像有讲究。但这热可可,应该是没有关系。你试试。”
这般的亲热劲儿,真是让人有些受宠若惊的不适应。
双手捧起那杯热可可,在陆贺栋微笑且富含深意的目光下喝上一口,道:“谢谢小叔和婶子。”
见她喝了热可可的陆贺栋,笑得很是满意,自己开始坐下来,喝茶,摆手:“谢,不用了,自家人,不需要客气。喜欢喝,我下次再带来。或许让陆君或欢儿带你到我家里。你婶子一个人闷,知道你怀孕,更是想见你。你那堂哥,即是我那儿子,在美国纽约留学,已经让你未来堂嫂先在国外买好了奶粉和小孩子衣服,全打包好了航空快件,在路上。”
蔓蔓听着一惊一乍的:这怀孕刚两个月不到,买奶粉和小孩子衣服,未免忒赶了些。
似乎看出她想法的陆贺栋摆摆手:“先买着,没有关系。奶粉保质期几年呢。买了,肯定有的着,要这么想才对。”
陆家人都是势在必得的,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君爷是,这个小叔陆贺栋也是。
蔓蔓小口喝着有些烫嘴的热可可,一边听陆贺栋与自己的哥商谈起了家宴的事。
“囡囡在,刚好在旁边听,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对了,阿衍在部队学校吧。你听完后,打电话和阿衍商量。阿衍上次我和他见过一次面,有稍微提过这事的。”陆贺栋不像君爷和陆司令,做起事说起话来,圆润通达,什么人都不会得罪,所以是陆老爷子身边最靠得住来办这种事的一把手了。
“小叔。”陆欢喝的是母亲泡的花茶,既然说的是姐姐当主角儿的家宴,中间无数次插嘴儿,“你们这订好了日子怎么不先说呢?姐的衣服都没有做呢。”
“哎——你这小子说的是正事,长大了,知道女人要做衣服订鞋子的。”陆贺栋一拍大腿儿,夸赞小侄子。
听他们几个叽叽喳喳,蔓蔓虽说在旁边,却一句话都插不上口的。
明明说的是她的事儿。
好不容易现到她静悄悄的,陆贺栋忙道:“囡囡,有什么问题你说吧,别都是我们开口。”
“小叔,你是长辈,由长辈决定就好。”蔓蔓道。
这事本来就该这样。小辈没法做决定,做了决定也不适合。
陆贺栋看着安安静静的她,微微一笑,朝一旁沉默的君爷身上瞟一下,不再言语。
喝了一壶茶,陆贺栋要赶回去上下午的班,起身。
临走时,把一样东西交到了君爷手里,神秘地挤个眼:“你爷爷交代,到那天家宴,给囡囡戴上。”
君爷只是将木匣子小心地挪开条缝,犀利的眼珠子往缝隙里瞅了下,一抹奇异深思的光闪过瞳仁之后,收回来。
被陆贺栋半路搅了下,反倒让君爷有了借口,对蔓蔓说:“家宴就是这几天的事了。你到这边住,妈也好帮你和你老公张罗。你老公那边,我会和他说的。”
说罢,立马给弟弟一个眼色。
陆欢接到命令,抢过她的家钥匙,匆匆只身一人到她家给她拎行李去了。
蔓蔓其实觉得住这边,不合适,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
你说陆家共这几个房间,都住满的。她和老公过来,到哪儿塞。
“你老公如果回来,你们两个到对面屋子住。但是,你一个人的时候,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到对面屋子住。你住我房间,欢儿那房是双层床,我搬到欢儿房间去住。”君爷早就都胸有成竹的,一一筹划安排,然后对陆夫人说,“妈,你带她下午先收拾,我回单位一趟。”
“你的东西怎么办?”陆夫人追着他问。
“我重要的东西都放在电脑和公务包里,拎了可以走。衣服什么的,你随便收两件帮我扔欢儿那边。其它的,她想翻就翻想动就动,无所谓。”
那是自己的妹妹,若是妹妹自小在家里长大,肯定和弟弟一样整天翻他房间,有什么所谓的。
君爷这么想,一点都不觉得不方便。
蔓蔓只觉得一个囧:你别只想着是妹妹,你得想着男女有别。
陆夫人都想挠头:君爷把妹妹当成是弟弟那样,也不能怪君爷,陆家都没有个妹妹让君爷先学习。
“囡囡,来。”事到如今,陆夫人也只能是带女儿先看看房间。
如果女儿不合意,她愿意把自己和老公的房间让出来,最多,他们夫妇先搬到对面屋子住。反正,蔓蔓不能一个人在大屋子里住,怕不安全。
“妈,我还是回家住吧。”跟在陆夫人后面,蔓蔓说。
“不行,你哥都说了,为了你自己和孩子好,不行。”陆夫人听到大儿子那些话后,立马改变了主意。
月牙儿眼迷惑地微眨。
前头,陆夫人扭开大儿子的房间。
进去,见是格局不大的一间房,房里只摆着张单人床,一张朴素的书桌,一个衣柜,一个高的书架立在墙角,堆满了书。
陆家最不缺的,是书。
这点,却是符合蔓蔓心意的。
蔓蔓喜欢书。可惜温家没有钱买那么多书。她只好跑图书馆借书或是到外面的小店租书。
后来嫁给了现在的老公蒋衍同志。蒋大少和她一样是书虫。两只书虫凑一块,一起出外,除了买百货电器,逛书店少不了的。
但是,老公毕竟是铁血的男人,专业不一样,看书的兴趣自然和她不一样。比如,老公喜欢看兵器,看军事。她喜欢看文艺,看书法临摹,看画家画作,看散文,或是找点食谱。
结果,每次逛书店,这事儿变得好玩了。
老公挑几本,她挑几本,这对小夫妻,肩挨肩,坐在书店楼梯或是躲在书架角落里头,偷偷看免费书,一看,有时候去掉一个上午或下午,两人能囫囵吞枣好几本。
省钱专家蔓蔓小媳妇,自小被养父训练出了“书非借不能读也”,买书几乎不可能。
老公蒋大少,倒是想买书,但是媳妇只看免费书,他又不能买了书陪媳妇在那里干坐,怎么办?这不被小媳妇训练出了一样“书非借不能读也”。
“我说,蔓蔓,我怎么觉得我们像贼似的。”偶尔,蒋大少摸摸胸口,忒是做贼心虚的,因着每次到书店,都是被售货员的那可怕的眼光盯住恨不得把他们俩个吊城墙上似的。
蔓蔓小媳妇在这时候脸皮挺厚的:“没事,和我们一样看免费书的有很多。”
“蔓蔓,凭良心说话,如果都看免费书,这书的销量不上去,作家不得饿肚子,还有谁愿意出书吗?”蒋衍边说边摸起了自己的肚皮。
媳妇看的这些书里面,有些,还是教媳妇做好吃的东西给他吃的,他不能对不起那些人。
“我说笑的呢。”蔓蔓小媳妇月牙儿眼展起来像弧弯弯的月儿说。
她怎么可能厚脸皮贪那些穷作家的便宜?因为她自己都是卖作品的,忒懂得知道这里面的艰辛。
所以,她和老公是脾气对,心灵相通,哪怕看的书不同,但共同语言特别的多。
想想,如果是那个小资专家李振伟陪她买书,八成会嫌弃她浪费钱,要免费书,现在哪里会没有,连图书馆租书店都不用去了,互联网上盗版的一大把。然后李振伟会炫耀似地和她说:
中国没有别的多,就盗版山寨最多。
想着这些,主要是想老公,一想,心情好,舒畅,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像在跟着她笑。
陆夫人回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月牙儿眼笑眯眯的,以为她是中意上这个房间,心思:这兄妹终究是兄妹,没有错的。
笑道:“我去换床被子被单过来。君儿的挪到欢儿房间里就成了。你在这里坐着等等我。”
蔓蔓正觉迷糊,她这还没有答好呢。陆夫人已转身出去。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左右看,除了书,书桌上搁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君爷说是重要东西要拎走的。接着是笔记本电脑旁边没有拉上拉链的公务包。
君爷回单位走的急,什么都没有收拾,一般家里人也不会去看他的东西。
蔓蔓只是想帮他收拾收拾,将口子里散落出来的文件收进去。
随手捡起一份,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是不可能的。一扫眼,那像是论文之类的白色页面上写着个著作名姚子业三个字。
姚爷写的东西?
蔓蔓来兴致了,偷偷瞧着没人,翻了两下。主要是和老公一样,对两个爷的神秘度很是好奇。
翻了两页。
老天,姚爷这写的神马啊?
都是英文,连句中文都没有。看来是要国际期刊的。
蔓蔓在大学念书的时候英语只混到个四级,过了这么长久没有用,早忘光了。勉强认得其中几个英文字母,写的像是什么HEART,心脏,PRESSURE,压力,WOMEN,妇女,BABY,儿童?
心口不禁砰砰的跳:感觉好像是写孕妇之类的东西。因为图表上划的曲线的周期,算起来好像有九个月左右。
见她整个脸都快埋到纸张里面去了,抱着被子进来的陆夫人和女儿相似的眉眼弯弯地说:“囡囡,你哥的东西你最好别碰。他回来现要叫的。上回欢儿只是动了下,被他冷脸对了三天。”
“他走的时候不是说,他这里的东西我可以随便动吗?”蔓蔓装作若无其事的,将姚爷的论文搁回原位置,原封不动的,好像谁都没有碰过。
“他也交代过,电脑和公务包是不准碰的。”陆夫人叮嘱女儿。
切~
他以为她想碰他的东西吗?只不过帮他收拾。
女儿板起的脸和大儿子很是像。
陆夫人在心里头笑,拉出儿子的抽屉里拿出本相册,招呼女儿来看。
“你哥小时候的相片,想不想看?”
足以证明,陆夫人这个当妈的同样不厚道,背着儿子拿儿子小时候的相片说儿子小时候的损事。
蔓蔓向来在君爷的八卦这方面是个不厚道的妹妹,母亲顶风做浪,她拍手叫好。
母女两人膝盖对膝盖,一本相册搁在两人膝盖头之间架起来的桥梁。
“这是你哥刚出生的时候。”
黑白照片上,出现一张猴子脸,干巴巴的,很难想象这是英俊潇洒的君爷刚出生的模样儿。
“你哥刚出生时,比你好一点,有六斤,看不出来吧?”陆夫人说起自己孩子小时候,和哪个做妈的都一样,神采奕奕,说句不好听的,小时候的孩子在父母眼里既是宝贝又是玩具。
“看不出来。”蔓蔓点点头。
“然后,不过两周时间,你哥长胖了,整整多了两斤。”翻过照片的陆夫人述说儿子的成长史,那说话的口气,就像是电视里讲解人类怎么从猿猴进化成人的评述员,特别专业,日期什么都记得特别清楚。
蔓蔓听着咂舌:莫非自己以后这当妈的,都会和陆夫人一样。
“你们现在年轻人,都写什么怀孕日记。我那个年代没有,只能靠脑子记。”陆夫人是与时俱进的,把自己和现在要当妈妈的女儿比,顺便教育女儿怎么当妈妈。
蔓蔓顺道问陆夫人:“妈,我听说小孩子刚出生不能穿新衣服,要穿其他人的旧衣服。”
“你肯定是从有经验的人家那里听说的,这话是没有错的。虽然对一些年轻夫妇来说会觉得没法想象,有新衣服为什么不穿?但是对我们这些生过孩子的老一辈来说,是从经验里面积累出来的,不是迷信。穿其他孩子穿过的衣服,主要一个是防止皮肤过敏。再说了,小孩子衣服本来就是穿了一阵,特短的时间后不能再穿的,再利用也是好事。”陆夫人再翻过几张儿子的照片,指道,“当时你哥和子业是同个月出生的,他们两兄弟,经常换着衣服穿。”
没想到,在这里不仅能看见君爷小时候的损事,还有姚爷的损事。
蔓蔓心里窃喜,往陆夫人指的照片上瞟一眼:见是两个小萝卜头,可能是要下河游泳,都只穿了条泳裤。只是在小时候,姚爷那张美颜,都充分显露出了吸引蝴蝶蜜蜂的特质。
“子业自小长得好看,哪个姑姑婶婶阿姨见到了,都要往他脸上亲。亏他不会过敏,要是其他孩子,被众人的口水这样亲来亲去,脸上早就长疹子了。”陆夫人叹姚爷的天生丽质,可惜不是个女孩子,“他妈,喜欢女儿,于是,常把他和宝儿,小时候宝儿和他哥一样,都是长得很迷人的,把他和宝儿小时候打扮成女孩子样。”
于是照片再一翻,姚爷那张被姚夫人套了件小女孩棉袄扎了两个头角的可人相片,露在蔓蔓面前。当然,姚爷都被当妈的这样当玩具玩了,和姚夫人有同等嗜好的陆夫人不可能不做,不然也不会有这张照片在陆家这边。因此,变成女孩子的姚爷身边,站的君爷,一样被套了件女孩子衣裳,脸上画了两个红球的妆。
蔓蔓抱着肚子,快笑得抽筋了。
陆夫人悄悄对女儿说:这照片,欢儿都没有见过的。你千万别说漏了嘴。
君爷放相册的位置,只有陆夫人知道。
蔓蔓难以想象的是,这张记录两爷可耻的照片,居然能留到现在?
“你哥想撕掉的。我不让。”陆夫人这个当妈的,厚极了脸皮说,“多可贵啊。他可能一辈子只穿过一次女孩子衣服。”
房门没有关,有人进来,母女俩人都眼巴巴地专注两爷的相片,没有听见。
以至于姚爷的声音出现在房门口时,真把做贼心虚的母女俩吓了一大跳。
“干妈,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和欢儿在门口,都能听见囡囡的笑声。”
姚爷可能是半路遇到了回来的陆欢,顺便帮着拎了袋行李过来,只是立在那儿,不需其它动作,刘海一飞,那双美到极致的英眉与明睐,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蔓蔓心头又是冒出造孽两个字。虽说她不接温家人的电话,但温家人的垃圾短信避免不了的。温家那群妹妹们,在她面前最能说漏嘴的两个字,就是——姚爷。
就是林佳静,上回和她通短信时,都问了声她:那人叫什么?也是蔓蔓姐的哥吗?
忙把相册先藏进枕头底下,陆夫人慌慌张张站起来面对干儿子,道:“欢儿呢?”
“他去找宝儿拿点东西,我先帮他将行李拿过来。这是囡囡的东西吧?”踏进门的姚爷,顺手帮她们把行李袋搁到了桌面上,“欢儿说他是随意从你那收拾好的衣柜里面抓出来的衣服,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我怕他忘了给你拿内衣,你回去自己收拾下比较好。”
蔓蔓当机了:内衣——
陆夫人都替女儿囧,伸手往干儿子背上一锤,一瞪眼。
姚爷仍是若无其事的,说:“囡囡不介意的。都是兄弟,有什么好介意的。”
欢儿拿她钥匙时,蔓蔓是想,欢儿也不可能帮她翻找什么东西,最多把君爷扔的那几件衣服的袋子拎过来,现在听姚爷这一说,突然感到强烈的危机。这些陆家姚家男儿不能以常理论的,现在长大了裤子衣服都能照样换着穿。
说不定欢儿真的是——
急急拉开行李袋的拉链,外头,欢儿抱着从宝儿那里拿的几本书回来了,先把头伸到他们这边房间里,对她喊:“姐,你把内衣都拿个什么盒子筒子装起来藏到里面去了,幸好我班里的女同学说过她们现在都拿筒子装内裤,我这才现。你装的这么神秘,你要是一时忘了拿衣服,姐夫怎么帮你拿?”
蔓蔓被弟弟嚷的这几句话,寒毛竖立,雷鸣电闪,一阵阵鸡皮疙瘩直掉,立马想挖个洞钻进去。
不好意思,蔓蔓小媳妇很传统,饶是老公,都不知道她藏内衣的秘密。这可好,被弟弟给挖掘出来了。
“去!”看女儿一片脸蛋通红,陆夫人立马替女儿先教育弟弟,指头戳到小儿子额头上,“你姐姐私人的东西你能随意翻吗?”
“爸有时候洗澡忘了拿内裤,你不在时,还不是叫我或我哥帮拿的。”陆欢不以为意。
陆夫人急:“我有让你们帮拿过这东西吗?”
“妈,你生病烧的时候,半夜里换衣服还不是爸或是哥帮换的。”陆欢随手都能举出一家亲的例子振振有词反驳陆夫人,更不以为意了。
像是失败的家庭教育,陆夫人面对女儿无颜了。
如果是自小长到大都在一块,可能没觉得什么。可现在她刚回来啊。蔓蔓马上把行李袋拉链重新拉上,离开陆家这个雷区。
哎——
几个人都忙着拦住她。
“姐,我不碰你东西了,成不?”即使她不说,陆欢都能猜到怎么回事,道,“我是被我同班的女生带坏了。她们有时候忘了带那个,都让男朋友去买。我就想,你是我姐姐,如果你让我帮你去买那个,我都会去的。”
蔓蔓简直囧得不能再囧了,扶着眼镜片,对口无遮拦的大男孩咬牙切齿的,却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刚好,君爷赶回来了,看见他们这里一片混乱,冷眉一皱:“怎么回事?”
“哥,我给姐拿内衣,姐生气了。”陆欢直话直说。
冷唇微启,刚想喷出“这有什么”的君爷,在看到妹妹那张通红的脸后,心肠一软,转了口风:“下次注意点。”
接着,擦过众人身边,进了自己的房间,想把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公务包带走,他急急回来,就是因为记起了落了这些东西怕被她看见。结果犀利的眼一扫,是瞧见了陆夫人藏在枕头下露出一角的相册,不无意外,一张冰颜全黑了:“妈!”
面对气崩了的大儿子,陆夫人急忙将相册从枕头底下拿出来,双手捧着送回儿子手里。
中间不知怎么回事,相册未到儿子手里,相册里一张照片掉到了地上。
众人一瞧:正是两爷穿女孩子衣服的那张。
陆夫人两只手忙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大儿子。
陆欢缩圆了唇:哎,这两个假娘子是谁?
姚爷诧异的目光都能吞进一头牛,想必姚家有一张一模一样的。
蔓蔓蹲下去帮陆夫人捡起来,指头刚抓到照片一边,另一边被另一只手扯住。
一会儿,兄妹两人面对面,扯着那张照片。
蔓蔓一小惊,急忙放手。
然,冷脸已经在冒乌烟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气急败坏。照片在掌心里一揉,瞬间变得粉碎,扔进了垃圾桶里,紧接冰眸扫向一边愣着的弟弟妹妹。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做弟弟的和做妹妹的,此刻异乎寻常的异口同声。
“你们念过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吼,拍桌。
那怎么办?看都看到了。说没有看见不行,说看见不是更不行吗?
“哥,你放心,我看到也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包括咱爸。”机灵的弟弟,立马领会了老大哥的意思,曲意逢迎。
君爷的冷脸方是好一些。
姚爷却是对这张照片没有君爷在意,因为自己的妈,时不时,就拿出那张照片欣赏,他早已习以为常了。再说,哪个小孩子小的时候会没有丑事。
他在意的是,君爷公务包里掉出来在桌面的那份论文。
她看见了吗?
她即使看见了,专业术语都看不懂的。
两个爷互相交流的眼神儿,让在旁观看的人都不明其意。
然两爷肯定没有猜到,她是看不懂,但她记忆力好。
蔓蔓是把自己看到的英文单词都一个个记下来了。
等陆夫人帮她把被子被单铺好,一行人离开。蔓蔓将房门关上反锁。君爷的书架上,工具书最多,随手一拿,都是专业翻译词典。
什么语言,语法千篇一律,最主要的是单词的意思。
查出一句话几个重要单词的意思,这句话的含义,就能摸到个七八成。蔓蔓当初,混英语阅读就是这样混出来的,到现在依然宝刀未老。
逐个单词查出来,串起来,体会下,捉摸到姚爷那篇论文写的什么了。不就是怀孕期间孕妇因为怀孕心脏要承受的压力调研。
这是哪个孕妇都会经历的,属于正常生理过程。
蔓蔓就此未放在心上。
倒是有些对不起热忱的二姐蒋梅,打了个电话去向蒋梅致歉。
幸好蒋梅看起来并不放在心上,只让她自己要小心。有需要随时联系她。
蒋梅听到陆家坚决把弟媳接回去住,其实心里不高兴的。蔓蔓嫁过来蒋家就是蒋家的人,陆家不该什么都插手。
而且,蒋家这头,因为小儿媳怀孕的事瞒着没有说出来,确诊怀上孩子的大儿媳,在蒋家变成了众人捧在掌心里的宝。
就是蒋父,现在都对大儿媳不敢当着面训斥了,私下里叮嘱蒋母,要关心孕妇,给孕妇煲汤弄好吃的加强营养。
不管怎样,蒋家渴望的这个孙子,来的很迟,早急坏了这对爷爷奶奶。
蒋母重新把大儿媳当成公主供着。
金美辰时来转运,当做理所当然地被蒋母供,尾巴翘了起来,像是展屏的孔雀,对小姑蒋梅,就又是趾高气扬起来。
蒋飞开不了车。蒋梅的车,自然成了蒋母和金美辰的差使。
蒋梅始终不喜欢这个大嫂,心里怨言自然多多。
然而蒋母开话,她不能不执行。
“阿梅,你大嫂那个身子是不能挤公车的,你不想咱们蒋家没有后吧?好不容易你大嫂有了一个,蔓蔓到至今肚子都没有消息。你能开车载蔓蔓,就不能载你大嫂?”
面对蒋母的指责,蒋梅真想吐口:人家小儿媳也怀孕了。
为蔓蔓想,这话忍着,这口气忍着。
那天,不情不愿开着车,接上了蒋母、蒋飞以及金美辰,跑到金美辰就诊的医院,找那个方医生。
想着为蔓蔓打听敌方军情,一群人进去听方医生说话时,蒋梅跟着走了进去,站在角落里听。
方医生说:现在胎儿很好,很稳定,孕妇的情况不错。
蒋家人听这话,都很高兴。
蒋梅是不会与未来的侄子侄女过不去的。再讨厌金美辰都好,金美辰的孩子是蒋家的孩子她不会讨厌。她和蒋母蒋父一样,都是渴望蒋家能添孙的。
方医生接下来说:上回和你们说的那个事,有着落了。
什么事?蒋梅脑子里打了个问号。
紧接,见是一个年轻的护士走了进来,长得有些圆润,白脸杏眼的,倒是不难看。护士服上挂了个工作牌子,著有名字——汪芸芸。
“她姓汪,我们医院刚进来的护士助产士,在多家医院和大学工作和进修过,经验丰富。”方医生介绍道,“我想让她来照顾蒋太太正好。”
汪芸芸与金美辰互对上眼。
金美辰仅看汪芸芸那双可能常因泡消毒水,变得粗糙的手,不足为惧。
汪芸芸看金美辰那副被人宠着的富态样,眉儿扬扬,不足为奇。
反正,双方都觉得能相处下去。这事儿,从此定了下来。
接下来,属于汪芸芸的工作交接了。
汪芸芸拿着本子与笔,向孕妇和孕妇家属了解相关情况做笔录,同时给金美辰及家属了些健康宣传的小册子。
本来嫌弃汪芸芸年轻不得力的蒋母等人,听汪芸芸开口都是一道一道的理儿,端的姿态也如老护士一般,汪芸芸自己都说工作有数年了。
原来是个大龄未嫁女青年。
金美辰看汪芸芸的目光,不屑再加了三分。
蒋母和蒋梅,都不言不语地看着汪芸芸。
蒋飞,倒是觉得汪芸芸有几分可怜。
这女孩看起来不差,怎么会到今都嫁不出去。
汪芸芸对这一家,印象也不咋样:丈夫像傻子,妻子像孔雀,婆婆像母鸡,小姑像闷骚的木头。
彼此留下号码,分开后。今天是汪芸芸第一天上班,回家,不免要炫耀一番。
温浩雪知情的等人听到汪芸芸提到金美辰和蒋母,真真的一怔:“芸芸,你知不知道她们是谁?”
“谁?你们认得?”汪芸芸好奇地反问。
连带那群不知情的温家姐妹,都个个凑过头伸长耳朵听。
“是蔓蔓姐的大嫂和婆婆。”温浩雪举着筷子,颇有点得意地爆料。
“噗”。温凤妹喷了茶水。
温凤姊扯了条纸巾给妹妹,一边稀奇地问:“我是听你们说过,蔓蔓的婆婆对蔓蔓不好吧。还有,蔓蔓那个大嫂,不是为难过蔓蔓吗?”
“是,都是因蔓蔓姐怀不上孩子这事。”温浩雪说。
“蔓蔓不是怀孕了吗?”温凤妹一听义愤填膺,拍着桌子,“好啊,芸芸,既然现在这两个巫婆落在你手里了,你要替蔓蔓好好收拾她们两个。”
汪芸芸锁着眉头:“妈,我这是工作,不能闹出人命。”
“你笨啊。当然不能闹出人命。我是说,可以玩一下她们。比如,规定孕妇每天吃多少东西,让她拼命吃,吃得像头猪。”温凤妹给女儿出主意。
汪芸芸把母亲一时的儿戏话当风,心里却是琢磨着:蒋家人知道蔓蔓怀孕的传闻吗?蔓蔓真是怀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