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的动作和话语丝毫也没有令雅典娜意外,她像是预知了成默的计划,在成默想要掀开暗门时,搂住了他的脖子没有让他起身,接着她昂起了头,在成默的耳畔轻声言语:“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机会真的不大,相信我。”
成默心中一惊,正想说话,却感觉到浑身麻根本动弹不得,像是坠入了深海,他感觉到光芒逐渐在他的瞳孔里收缩,雅典娜那张寂静的脸庞也离他越来越远,一如谢旻韫离开他时的梦魇。他想要呐喊,却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接着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雅典娜小心翼翼的将昏迷过去的成默放在甲板上,低头俯瞰着他昏睡过去的脸孔想:难道世界上真有爱情这样的东西吗?如果有,他为什么要亲吻我?如果没有,他为什么宁愿将自己陷入绝境,都要寻求一个杀死拿破仑七世的机会?
人类情感的复杂是雅典娜始终无法证明的数学难题。
回忆起刚才生的一切,她又觉得内心深处有种奇怪的情愫如脉搏般跳动,她记得有个词汇叫做“心弦”,原本她不太懂得这个词的意思,这个瞬间似乎有所明悟。
她想起了跟着母亲回到了巴黎,她平生第一次离开海岛,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第一次看到繁华的大都市,她心里也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好像她曾经经历过无数次,一切都没什么好稀罕的,甚至不值得多看几眼。
她对一切都缺乏兴趣。
后来母亲问她愿不愿意跟着父亲过一段时间,她说无所谓,于是父亲来接她了。
就在刚才,成默回忆他和父亲告别的时候,她也想起了自己和母亲分开时的场景,还真是巧合,从来不会下厨的母亲,亲自做了份甜点,只是母亲没有说。她还记得那天母亲跟她讲解了很久正在研究的课题,直到父亲过来。
母亲牵着她的手,送她到门口,说等忙完了就去接她,她坐上了加长防弹车的后座? 没有回头。
直到如今,她还偶尔会思考,当时她该不该回头? 看窥探一下母亲当时究竟在想什么。
黑色的防弹车驶过阳光明媚的香榭丽舍? 父亲和蔼的问她想买什么?想吃什么?她只是摇头? 她从生下来开始,就从没有开口向任何人索取过任何东西。
那时候她想,现在不会? 将来也不会。
在巴黎度过了一小段时间? 父亲带他去了新乡(n York),父亲在那里有一座庄园,大部分奥纳西斯家族的成员都生活在那边。因为她的到来? 庄园举办了盛大的酒会? 所有奥纳西斯家族的成员以及关系密切的人们都齐聚一堂?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金色的水晶灯光在高高的穹顶之上闪耀? 恍若太阳;猩红的帷幕低垂在木格窗两侧? 星月与树海是最奢侈的暮景;她站在旋转楼梯上父亲的身旁,不过她并没有挽着他的胳膊,当时她只觉得身上华丽的礼裙十分拘束,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累赘,就像张开尾巴的孔雀;穿着礼服的人们举杯送给她祝福? 数不清的礼物堆积成山? 乐队奏响了欢快的乐曲? 她的哥哥主动邀请她跳舞? 于是人们鼓掌欢呼.......
可她在哥哥弯腰低头的时候,只觉得寒气袭人。
她能读出她哥哥脑子里深深的厌恶,这种厌恶类似于森林中强大的野生动物被侵入地盘时? 想要攻击对方的感觉。
她明确读出了攻击的意图,于是她直接抬起了膝盖,狠狠的撞向了哥哥的头部,猝不及防的哥哥喷着鼻血仰天倒下,在地上口吐白沫,像中了枪的猎物般痉挛抽搐。
整个会客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陷入了沉寂,人们表情惊愕,还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随后有人尖叫了起来,那是哥哥的母亲,那个纤瘦到不堪一击的女人提着昂贵的礼裙朝着哥哥跑了过来。
她有些犹豫该不该不拿起餐桌上的银色牛排刀,割破那个女人的喉咙。
她并不反感那个女人的叫声,她只是从那个女人的愤怒里读出了杀意。
她转头看向了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牛排刀的锯齿闪闪亮,足够锐利,而那个女人的脖子是那么纤细脆弱,连鹿都比不了。
“一刀就够了。”她想,只是她终究没有机会动手,就被父亲给拉走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
父亲的声音严肃且不解,但她丝毫没有害怕,她从不曾害怕任何事物,也不热衷说谎,于是直接了当的说道:“他对我有敌意,在森林里当猎物露出脖颈,就不要犹豫,要不然下一秒它就会用尖利的角攻击你的腹部。”
父亲有些惊讶的问:“你妈妈说你能读出别人的思维是真的?”
她点头。
“能完全读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父亲顿了一下又问,“比如我现在在想什么你能读出来?”
她抬头看了眼头花白的父亲平静的说:“不,只有在对方脑电波活动比较强烈的时候,我才能读出大致的内容。”
父亲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她再次点头。
“你妈妈没有叮嘱过这件事吗?”
“没有。”她说。
父亲没有说话,在送她进房间之后才蹲下来,低声说:“其实不要看见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会比较幸福,所以能不用就不用吧。”
“好。”她说。
父亲摸了摸她的头,叫她自己玩,她关上了门,坐到了床沿,房间里没有母亲布置的学习任务,只有芭比娃娃、布偶、钢琴、厨房玩具、笔记本电脑......那些东西对她来说很无聊,于是她就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可惜树林里没有鸟让她数,不过也无所谓,她习惯了无趣而空洞的生活。
她看着灯光越来越暗,音乐渐渐熄灭,人们逐渐离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突然下起了雪,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雪,数不清的雪花从黑洞洞的天空坠落,像极了无数飘飞的羽毛。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内心有些隐约的渴望,她跳下了床,走到房间外的露台上,那些绿植在风雪中瑟瑟抖,她赤着脚踩着雪走到了秋千旁,她站在上面把自己荡的和架子一样高,她感觉自己像是长满了洁白的羽毛,变成了一只鸟,在大雪里纷飞。
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没有那么无聊,这个世界能让她觉得不那么无聊的事情并不多,除了下雪的时候荡秋千,还有大海里游泳、数学、物理、制作机器人........
以及和妈妈一起做实验。
如今又多了几样,喝可乐、看《蜡笔小新》、切菜、吃火锅,把火锅划掉吧!毕竟成默说过烤鱼还算不上火锅。
最后就是和成默在一起,也许这件事她并不那么确定,还需要更多的验证才能证明是真实的感受。
雅典娜注视着成默的眼神有些恍惚,因此抬手的动作都显得轻飘飘的,像是无意识的去抚摸成默的嘴唇。但实际上她在很专注的回想刚才成默亲吻自己时的感觉,就像在大雪中荡秋千,她不知道那算不算快乐,只知道大脑里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什么都不用想,如同做了一场空白的梦,让人浑身充盈着令人舒适放松的满足感。
然而拿破仑七世并没有给雅典娜继续回味的时间,他高声说道:“你要还不出来,我就会强行打开甲板了!”
雅典娜将视线从成默的脸上挪开,她拾起被成默扔在一旁的T恤衫穿好,又把外套套上,才在拿破仑七世的脚步靠近之时,冷冷的说道:“是我。”
“雅典娜?”拿破仑七世的语气充满了惊喜,“你躲在下面干什么?”
雅典娜没有理会拿破仑七世的询问,只是说道:“你让开点,我要出来了。”
拿破仑七世应了声“好”。
雅典娜简单的释放了一个光学技能,让成默被黑暗彻底遮蔽,随后爬到了暗层的出口,打开复杂的机关锁扣,推开暗门,从里面爬了了出来。
拿破仑七世连忙走了过来想要拉她起来,雅典娜却连他的手都没有看一眼,只是转身将暗门狠狠的关上,一脚踩紧。
拿破仑七世在雅典娜将暗门关上之前,偷偷朝里面瞄了一眼,什么也没有看见,才注视着雅典娜略有些忐忑的问:“为什么要躲起来?现在连面都不想和我见了吗?”
雅典娜没有和拿破仑七世对视,只是看了看拿破仑七世背后的莫里斯和克洛特·盖昂,淡淡的说道:“你不会想要听我说真话。”
“跟我回去好不好?”
拿破仑七世伸手去抓雅典娜的胳膊,雅典娜皱着眉头闪电般的退了一步,避开拿破仑七世的手,冷淡的说道:“你都摧毁了我的实验室,还想要怎么样?”
拿破仑七世有些失望的放下抓空了的手,恳切的说道:“你的实验室我没有动它,它还在九头蛇大厦,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回去,就连海德拉我也可以还给你。”
“你的意思是让我离开黑死病当你的下属?”
“哦!亲爱的,如果你愿意这样做最好不过,但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
“既然不会勉强我,那你现在追我干什么?让我离开不好吗?你清楚我的,我根本不喜欢和任何人有感情纠葛诸如此类。也许是因为人脑的左侧专管数学,而右侧专管情感及表达。而我是一个只有左脑的女人.......”
“凡事不要说的这么绝对,我觉得我们应该试试,如果你真觉得不行,我一定不勉强你。”拿破仑七世举起了右手,认真的说,“上帝做证,我不会对你撒谎。”
雅典娜沉默了须臾,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
拿破仑七世微笑,“那我们走。”
“你走前面。”
拿破仑七世转身向前走去,莫里斯和克洛特·盖昂在前面开路,雅典娜跟在最后紧紧的盯着拿破仑七世的背影,她一直没有回头。
四个人迅速的穿过了轮机舱,在转上楼梯的时候,拿破仑七世回头看了眼主柴油曲轴箱的位置,见雅典娜正看着他,便对雅典娜又微笑了一下,柔声说道:“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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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成默在噩梦中醒来,他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才觉得浑身乏力,他左顾右盼了一下,窗外黑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有舷窗上被他嵌进去的托盘反着微微的光。
在这浅浅的光照亮成默眼眸的时候,周围的雨声、海浪声才陡然间大了起来。
成默这才确定自己确实是在“地中海序曲”上,而不是在“戴高乐航母”上,他撑着额头,沉沉的吐了口气,脑海里全是刚才的那个噩梦。
他梦到自己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拿破仑七世看到自己和雅典娜气到浑身颤抖,可却因为没有找到自己的“乌洛波洛斯”,又要把自己交给亚斯塔禄的缘故又不能杀了他,只能把他抓起来。于是自己被带到了戴高乐航母上面,自己就这样轻易的进入了敌人的内部。
在梦中他被关在禁闭室,不过这一切对于拥有“七罪宗”的他来说都不是问题。在半夜,他终于成功跑出了禁闭室,还顺利的潜入了拿破仑七世的房间。
拿破仑七世的房间在一间视野开阔的房间,里面装修十分奢华,完全不像是在航母上,他屏息凝神的走到了拿破仑七世的背后,月光如洗,透过玻璃窗照在木地板上,现出两个漆黑的影子。
当时拿破仑七世的心脏就近在咫尺,他激动到浑身战栗,就连握着“七罪宗”的手都有些颤抖,就在他准备将“七罪宗”插入拿破仑七世心脏时,雅典娜却突然拦在了他的前面。
原本他应该毫不迟疑的将“七罪宗”,可他却犹豫了,就在这时坐在沙椅上拿破仑七世转身对着他冷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成默再次睁开眼睛,将噩梦抛诸脑后,他仔细回想,才记起来自己最后似乎被雅典娜用什么技能给麻晕了,成默猜测雅典娜已经能用本体截取能量,他不得不佩服雅典娜的智商和蜥蜴人强悍的素质。自己练了这么久都还只能用一个技能,雅典娜第一次练习就直接能用技能了,虽然最多不过是个电能系的2D技能。
同时成默又万分奇怪,雅典娜怎么会知道自己试图让拿破仑七世将自己抓走,然后想用自己本体也能截取能量的信息不对称,来杀死拿破仑七世的计划。
其实知道这些也都没有关系,就怕雅典娜知道自己还利用了她的感情,想要将她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到时候不得不帮助自己。考虑到雅典娜和拿破仑七世的关系,成默这样的做法着实有些过分,即便雅典娜未必在意,但他必须心知肚明.......
暂且不管雅典娜怎么想他,总之雅典娜肯定是知道什么事情,才阻止自己进行这么冒险的计划,可成默觉得,这确确实实是他最好的选择,就算有乌洛波洛斯,他都没有这样好的机会接近拿破仑七世的本体。眼下却因为亚斯塔禄、雅典娜和自己没有乌洛波洛斯的事实,营造出了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
即便拿破仑七世再小心谨慎也肯定不会过于防备没有乌洛波洛斯的他,因此在他看来自己成功的可能性并不低。能够报仇,还能杀死一个神将,只要成功率达到百分之五十就值得一试。
但现在不用想那么多了,再回去找拿破仑七世不现实。更重要的是没了雅典娜,他该何去何从?
成默起身坐在床沿,先是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现已经过了十三个小时,已经从凌晨到了晚上,他足足昏迷了至少有十个小时。
这个时候雅典娜跟着戴高乐航母应该还在艾及海域,成默觉得自己的思维混乱的要命,主要是雅典娜那张有些冰冷却叫人怜悯的面孔始终在他的大脑里闪回。向来有决断的他,竟然不知道眼下该如何是好。
他坐在床沿脑子里一团乱麻,却无意间看到了雅典娜那个黑色的背包竟然没有带走,还放在椅子上,他走了过去,拉开拉链,钱还在,笔记本电脑也还在,就连那个装乌洛波洛斯的黑色盒子也还在,他将那个黑盒子拿了出来,原本想试看看自己能不能将它打开,后面还是重新塞进了背包里。
他将包提了起来搁在桌子上,在黑暗中,不经意的就忽略了垫子上一些凌乱的线条,便直接坐了下来。想起雅典娜每天蜷着腿窝在里面,成默似乎又回忆起了雅典娜肌肤有些灼热的温度,愣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害怕雅典娜知道自己利用了她的好感,而是害怕她知道了会对自己失望。
成默心中一紧,他赶紧起身,披了件衣服就走出房间,快步跑到了船长奥梅罗的房间门口,挥动拳头狠狠的砸门,“嘭、嘭、嘭”的砸门声在骤雨中都格外响亮,很快房间里就响起了奥梅罗船长不耐烦的怒吼:“来了!来了!又是什么事情?还能不能让我睡个好觉了?”来到门口的时候,奥梅罗船长才问道,“谁啊?”
“我。”成默沉声说。
奥梅罗船长赶紧把门打开,他看着成默稚嫩的面孔先是呆了一下,才谄媚的说道:“雷克茨卡先生,有什么事情吩咐?”
“那个.....我的同伴......”
“雅典娜小姐和拿破仑七世殿下一起走了。”奥梅罗船长直接了当的说,他叹息了一声,“小伙子,公主和穷小子之间的故事都是假的,现实里公主都是跟王子在一起,更何况对方还不是王子,而是皇帝!”他拍了拍成默的肩膀,一脸同情的说,“放弃吧!”
成默拨开奥梅罗船长搭在他肩上的右手,面无表情的问:“她走得时候说了什么没有?”
奥梅罗船长对成默不礼貌的行为相当不以为意,只是同情的摇头:“没有,只是暗示我,要我把你从暗层里弄出去。”
成默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奥梅罗船长在背后大声说道:“小伙子!没什么好遗憾的,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能有这样一段经历,就足够珍惜一辈子了。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成默没有理会奥梅罗船长,只听见他在关上门以后说:“这雅典娜怎么看上这么一个亚裔的?不高,不帅,还穷!根本没办法和拿破仑殿下比啊!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要是我肯定想都不想就选拿破仑殿下了!”
奥梅罗船长的吐槽却让成默脑子里灵光闪现,他快步向着房间跑去,整个楼道里都是他急促沉重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