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妙芸已经换下了身上染血的衣服,寻了一件家常的绸缎小袄穿起来。带一点艳色的粉红, 穿在别人身上都会显得俗气, 可唯独许妙芸皮肤白皙无暇, 微黄的烛光下越显得娇俏动人。
冯氏尤然觉得奇怪,上前帮她翻好有些皱的小立领,问道:“是不是你小子日来了?”
许妙芸拿着梳子梳了梳尾的卷,摇摇头道:“没有,才过去半个月。”
她心里也是奇怪, 可又实在想不起来是从哪儿沾来的, 出门的时候肯定是没有的, 家里的车子上更不可能有这种东西,至于去了邱家……
许妙芸放下梳子, 静静的想了片刻,转过身子正巧看见墙上半开着的那扇窗户。
那日的梦境忽然间就涌上了心头来。许妙芸低下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掌心, 心下一惊。
难道会是他……?
怎么可能?
在这上海滩, 有谁能伤得了沈韬?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许妙芸终究是不再胡思乱想了, 在这申城的地界上,想要伤了沈韬,无疑是老虎身上拔毛, 毫无可能性。
她渐渐的平静下来,努力去忘记那日的梦境。
冯氏见她这一惊一乍的, 以为有什么事情, 正要过来问个明白, 外头忽然有家里的下人过来传话,说是沈少帅亲自送了二房的两位小姐回家,老爷正要太太出去作陪。
冯氏心下好奇,却也不敢怠慢,吩咐下去:“告诉老爷我这就过去。”她站在门口往外头看了一眼,许妙芸的房间在后头厢房,瞧不见前面正厅里的动静。
“难道还真让二房的人给猜中了?沈少帅看上了二房里的……其中一个?”冯氏一想到这个就皱了皱眉,要真让二房攀上这门关系,那可真是小人得志了!
许妙芸也是吓了一跳,心里并不知道沈韬打的什么算盘,但在冯氏跟前却是不敢露馅的,便低着头乖巧道:“爹爹叫母亲呢,母亲就过去吧!”
冯氏点了点头,吩咐知春去厨房给许妙芸弄些宵夜来。看她这样急匆匆的回来,必定是没吃饱肚子的。
许妙芸把冯氏送到抄手游廊上,见她走了,松了一口气回房,那边知春却道:“小姐,沈少帅特意过来,是来找小姐的吧?”
许妙芸抿着唇瓣不说话,捏着帕子在游廊上来回的走了两圈,见冯氏从耳门进了正厅,回过头来对知春道:“你还站着干嘛?太太不是让你去厨房拿些宵夜过来吗?”
知春瞧见许妙芸带着娇嗔的声音,笑了起来:“宵夜肯定是要去拿的,可小姐这气还没消,只怕送了过来也吃不下吧?”
许妙芸佯装生气瞪了她一眼,转身往房里去:“你说的也是,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不吃了!”
知春哪里舍得许妙芸真的挨饿,见她一个人回房了,便悄悄的就往厨房去了。
……
这是前世今生第一次,沈韬来到许家的老宅。
上辈子他认识许妙芸的时候,许家已经搬进了霞飞路的新公馆。欧式装修、巴洛克风格,处处体现出时代的潮流。那时候的许妙芸已经是中西女学的校花,沈长栋是上海滩商界新贵,很多名流富豪都争相和他结识。
然而现在的许长栋还在蛰伏期,而许妙芸,也只是温床上的一朵小娇花。
“不知沈少帅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坐请坐!”
许长栋虽然不知道沈韬深夜到访的目的是什么,但来者是客,更何况又是这样身份的客人,他实在得罪不起。
“顺路送两位小姐回家而已,盛情难却,所以就进来叨饶片刻。”
沈韬一双桃花眼带着笑意,客套寒暄中不失礼数,在客座上翩然坐下。
许长栋是长辈,又是他上一世的岳父,沈韬很给他面子,留下的上的位置。
二房的两姐妹也跟着进了正厅,许长栋见没什么事,便同她们道:“这里没事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会招待沈少帅的。”
许秀芸点了点头,领着许淑芸一起出了大厅,才走出正院,就被许淑芸给喊住了。
“大姐你怎么那么傻呢?沈少帅明明是送我们回来的,你怎么不让人把他带去我们西跨院呢?”许淑芸认定了沈韬对自己是不同的,如今见沈韬坐在大房的院子里,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我怎么没那么想呢?可如今我们住在大伯家,门房那边只认大伯和大伯娘是老爷太太,就算我把他带去西跨院,难道就不告诉他们了?还不如我们快点回去,让爹爹和母亲也过来,好歹也算见过沈少帅了。”
许秀芸也觉得沈韬风流倜傥,一颗少女心自然也是动摇的,可她终究比许淑芸明白一些,这些时日下来,也稍稍找准了自己的位置,知道她们同这里的名媛有些什么差别。
“你说的是,那我们快些回去吧!”
……
丫鬟送了上好的热茶上来。
冯氏从许妙芸的房里过来,就瞧见沈韬已经坐在了自家的厅堂里。她以前从不曾见过沈韬本人,只依稀在报纸上瞧过几眼,听说过一些风流少帅的香艳轶事。
可她看见沈韬的第一眼,还是稍稍的愣了愣,这样的俊朗英气、这样的品貌风骨,若妙妙是别人家的闺女,跟了他,也不乏是上海滩的一段才子佳人风流佳话了。
只可惜,她是自己的闺女,她要的也不是风流佳话,而是她一生幸福,平安喜乐。
这样好看的男人,注定是靠不住的,她没有办法以许妙芸的幸福做赌注,这就注定了他们之间是没有缘分的。至于二房的那两个,冯氏看见沈韬的那一刻,便知道他决计是瞧不上她们的。
“这位是沈少帅,这是贱内。”
许长栋将冯氏介绍给沈韬,前世的丈母娘,疼许妙芸疼到骨子里,对自己经常稍有怨言却不敢说,她们母女两人的脾性有点像。
“伯母好。”
沈韬这次没有喊许太太,而是喊了一声伯母,无意间拉进了彼此间的关系。
许长栋听出了这里头的端倪,清了清嗓子,端起茶盏若无其事的喝茶。
“真是对不住了!我来迟了!”
得了信儿的韩氏匆匆赶到,二老爷今日不在府上,她只好一个人跑了过来。
冯氏一见她就皱起了眉头,想问她来干什么,又觉得当着人的面有些失礼,冷着脸不说话。
许长栋自然也知道韩氏的来意,当初二房央着老太太一起搬来申城,不就是想动这上头的脑子吗?
沈韬端着茶盏,不动声色的扫过三人各自有些怪异的表情,抿了一口热茶,放下茶盏,缓缓道:“在下今日过来,除了是顺路送两位小姐以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些私事。”
“沈少帅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许长栋是个生意人,向来诚信磊落,不喜欢拐弯抹角。
“今日在邱家的宴会上,不小心冲撞了三小姐,在下想亲自跟她致个歉,不知道伯父和伯母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冯氏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一时脱口而出:“原来是你惹得妙妙那般伤心,你……”
她还想苛责他几句,一想到他的身份,顿时就蔫了下去,站在许长栋的身后,一副要让他给女儿做主的样子。
“沈少帅既然亲自来了,自然没有不让的道理,只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向来开明,从不勉强女儿做她不愿意的事情,若是妙妙不肯见你,那我也没有办法。”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单纯的回绝可以解决问题了,许长栋欣赏沈韬光明磊落,打算给他这次机会。
“老爷……”冯氏显然对许长栋的决定不满意,还想再说什么,那人却道:“你去房里问妙妙,她若是愿意,就让她出来见沈少帅一面。”
许妙芸终究是要嫁人的,在这之前,许长栋不想让她和沈韬有什么牵扯,他又转过头对沈韬道:“沈少帅,家女年幼,若是有什么地方冲撞了你,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同她计较。”
沈韬眉心微滞,看来前世看好自己的岳父,这辈子也未必和自己同一阵营了。沈韬隐隐有一种越活越活回去的感觉。
……
许妙芸趴在紫檀木镶大理石的圆桌上,有些百无聊赖的用簪子拨着洋油盏里的灯芯。
前世她和沈韬刚成婚那一阵子,他总是很忙,她一个人在房里等他回来,沈公馆里通了电灯,可她却喜欢点上这么一盏油灯,冬日里冷的时候还可以用来暖手。
有时候她等得太久,坚持不住就睡着了,睡梦中感觉有人从身后抱住自己。但她真的困极了累极了,完全不想动,可那人却不肯放过她。
她嘤咛着从梦中醒过来,轻哼着去咬他,她的掌心摩挲着他的后背,依稀有很多高低不平的突起,但她从来没有细细的看过。
她被他推上了高*潮,一遍遍粗重的喘息着,压抑的喊出他的名字来:“沈韬……沈韬……”
下巴嗑在桌面上,硬邦邦的生疼,许妙芸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原来她又睡着了……
门口传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冯氏挽了帘子从外间进来,脸上有着淡淡的愁容:“三丫头,沈少帅说要亲自向你道歉,你……想不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