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月明白,那是被苍亭碰到的痕迹。
“少主!”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随后几个人飘身而落,急急走向苍亭。
云浅月转回头,只见来人是一名老者和四名黑衣男子,显然是苍亭的人。她在五人身上看了一眼,目光看向苍亭,苍亭正靠着树干看着她,手里捏了一颗洁白的珠扣。那一颗珠扣云浅月认得,正是容景身上的珠扣。她转回头,果然见容景的袖口处少了一颗珠扣。
“少主,您怎么样?”老者来到苍亭面前,蹲下身焦急地问。
“无事!”苍亭摇摇头,目光不离云浅月,见她看来,对她挑了挑眉,又是那种专注的眸光,须臾,他忽然突兀地一笑,对她认真地道:“云浅月,我不喜欢蓝漪。”
云浅月心思一动。
那老者看了容景和云浅月一眼,与那四人与一起立在了苍亭身后。
苍亭把玩着手中的珠扣,就像容景把玩着他手中的玉佩一样,清贵优雅。仿佛闲坐饮茶,又似懒坐赏景。他脸色有些白,但被紫枫林的暗影遮掩,俊逸的眉目有些斑驳。
云浅月忽然出手,一缕气风扫过,无声无息,直奔苍亭手里的珠扣。
老者刚要出手,对苍亭摆手制止,他看着手中的珠扣在云浅月的气风下化成灰。挑了挑眉,眸光藏了一丝笑意,“答应我了?”
云浅月冷冷地道:“你可以走了!”
“好!”苍亭站起身,抬步离开,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笑得温和,“哦,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儿。我此次进京是应七皇子之邀,坐七皇子府的坐上之宾。”见云浅月眯起眼睛,他笑意加深,“我想你懂的,有一个职位叫做幕僚。”
云浅月目光一冷,死死地盯着他,“苍亭,你是十大世家苍家的少主,十大世家才入世几日?你这么快就想要介入天圣的朝局?你想清楚了没有?”
“本来还没想清楚,想来这京城看看而已,不过如今嘛……”苍亭淡淡一笑,“想清楚了!这天圣的京城太有意思,尤其是你,让我舍不得离开。所以,就不离开了吧!”
云浅月眯着眼睛警告,“小心入了泥潭出不来。”
“出不来就出不来了,若是你好心的话,不如到时候念着我们十年前在天雪山的旧情,拉我一把。”苍亭眨眨眼睛,语气意味幽深。
云浅月脸色寒,忽然折起一旁的树枝扔了出去。
跟在苍亭身后的老者瞬间出手,那根树枝被他隔空摧毁,化为灰烬。
“苍伯,哎,今日是中秋,她好不容易对我折枝相赠,你怎地给毁了?”苍亭埋怨。
那个叫做苍伯的老者一怔。
“招人来,给我封了他的嘴。”云浅月对凌莲和伊雪冷声命令。
“是,小姐!”凌莲和伊雪齐齐伸手入怀掏出信号弹扔了出去。
“容枫,截下来!”容景忽然淡淡开口。
容枫瞬间凌空而起,在信号弹弹炸开之前将之截下。
“看来景世子舍不得封了我的嘴。”苍亭轻笑,对云浅月挑眉,“看来你们不一心。”
云浅月转回头,皱眉看向容景。
苍亭哈哈一笑,再不逗留,苍伯和那四名黑衣人护着他离开了枫叶林。
容枫对凌莲和伊雪使了个颜色,三人退远了些,将这一处留给容景和云浅月。
云浅月看着容景,见他低垂着头,把玩着玉佩,不知道心里想什么。她抿唇看了他片刻,平静地问,“是跟我回云王府,还是回荣王府,还是离京?”
容景不答话,仿若未闻。
云浅月挥手对着容景靠的树干打出一掌,树干上的树叶稀里哗啦落下,她怒道:“你就打算一直和我别扭是吧?好!那么你就别扭着吧!”话落,她转身离开。
容景低低开口,“你希望我去哪里?”
云浅月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他千里迢迢回来,她能希望他去哪里?
容景抬头,看着云浅月的背影,突兀地一笑,语气惨然,“云王府没有你我会去?荣王府还没有值得我牵挂的东西,离开京城吗?也许根本就不该回来。这样的我让你累了吧?其实,这样的我,我也累。”他话落,忽然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声音有些隐隐的疲惫,“你走吧!我就在这里静静。”
云浅月猛地回头,恼怒地看着容景,“我们说好不打架的。”
“是啊,说好的,可是我忍不住生气,恼怒,和你打架,和你脾气,怎么办呢?你看,我如此不好,你要不要放弃我?扔下我不管?”容景脸色晦暗,声音艰涩。
“我放弃你,不管你,你就满意了?开心了是吗?”云浅月唇瓣抿成一线,忽然一字一句地道:“好!我放弃你!”
容景身子一颤。
云浅月再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
“云浅月!”容景忽然喊了一声,坐着的身子站了起来,他刚一起身,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轰然向地上倒去。
云浅月一惊回头,只见往日那清瘦挺拔秀雅的身影如玉山一般轰然倒塌,他胸前那一大片鲜红的血灼伤了她的眼睛,她瞳仁猛地一缩,转身向他奔去。但即便她速度再快,也不及他倒下的速度快。
“砰”地一声,他倒在了草地上。
云浅月只感觉自己的心在这一霎那被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如一座山峰被硬生生地劈开了一道山涧,她的头晕了晕,眼前金星四冒,忽然一瞬间什么也看不清了,她定了定神,才缓缓地蹲下身,颤抖地抱住容景的身子,声音哑得不能再哑,轻得不能再轻,“容景……”
容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云浅月颤抖着伸手去给容景把脉,手刚碰到他的脉搏,猛地一缩,哑着嗓子对容枫喊,“容枫,快过来!”
容枫听见云浅月的喊声,连忙来到,见容景昏迷,面色一变,当机立断,弯身抱起他,冷静地道:“赶紧带他回府,他受了内伤。”话落,他足尖轻点,向城内而去。
云浅月站起身,腿有些软,支撑不住身子,刚站起来就向地上倒去,凌莲一把扶住她,她急声道:“跟着快回府。”
凌莲点点头,抱起云浅月,连忙跟在容枫身后。
来的时候快,回去的时候更快,不出盏茶时间,一行人便回到了云王府浅月阁。
容枫给容景把脉,眉头深深蹙起。
云浅月一瞬不瞬地看着容景的脸,此时他躺在床上,脸异常苍白,唇角血迹鲜红,她看着他,心便揪起来,疼得不能自己。
“本就体格虚弱,血脉亏损,又积劳成疾,不得休息。且大约两日前受了重创,未曾调理修养,日夜奔波,过于疲劳,不堪重负。今日又动了手,拼了内力,伤了肺腑。新伤加上旧伤,才会如此。”容枫半响后,对云浅月道。
云浅月握着容景的手一紧,他这数日来治水积劳成疾,两日前也就是从河谷县回来的路上,他应该是和人动了手,否则不会受重创,能让他受伤,显然路上截杀的人很厉害了。没有调理,居然又和苍亭动了手……她白着脸道:“给他开方子吧!”
容枫点点头,起身向桌前走去。
云浅月垂下头,将脸埋进他的手中,想着他千里奔波而回,受了伤也来不及调理,大约就是想和她过中秋,可是她居然让他生气看到被苍亭欺负,心中气苦自己,泪水溢出眼帘。
容枫将药方递给凌莲和伊雪之后,走回床前,见云浅月无声流泪,微微心疼,轻声安慰,“景世子受伤虽重,但比他以前的寒毒隐疾要轻千万倍,不用担心,修养几日就好。”
云浅月点头,脸依然埋在容景手中不起来,泪水浸湿了他的手心。
容枫叹了口气,知道劝也没用,便转身出了房门。
房间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容景暗哑的声音响起,“别哭了!”
云浅月身子一僵,这个声音仿如天籁,她抬起头,泪水模糊了眼帘,一串串落下。
“我说别哭了……”容景看着云浅月,早先眼中的晦暗冰冷等等情绪都烟消云散,化为温柔心疼,“你……哎,云浅月,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这么爱哭?跟个爱哭鬼似的。”
云浅月扯了扯嘴角,终于出声,但嗓子哑得厉害,“我就是爱哭鬼!又怎么样?”
容景轻轻叹息,语气似乎有无限无奈和宠溺,“是,你是爱哭鬼,将我快给淹了!”
“爱哭鬼有什么不好?”云浅月用手抹了一下眼睛,手上顿时都是泪水,“你有本事吓我,凭什么不让我哭?这样吓我,你很开心是不是?”
“爱哭鬼没什么好。是我不好,别哭了!”容景轻声心疼地道。
“你哪里不好?”云浅月垂下眼睫,哑声道:“你没有不好,都是我不好。”
容景支撑着坐起,将她抱进怀里,“我不该对你脾气,不该对你恼怒,不该……”
云浅月摇摇头,伸手捂住他的嘴,本来无声的眼泪忍不住哭出声。这么多的日子,思念泛滥成灾,她想起那些他来信给她的画像,想起那两个他亲手捏的泥人……
“云浅月,眼泪不要钱吗?别哭了好不好?你再哭下去,我的伤又重了。”容景又是无奈又是心疼,“早知道,我便如何也不生气。”
云浅月一时间的委屈都想倒出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你……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容景商量道:“我以后什么都应你,只求你别哭了。好不好?”
“不好!凡事都应我你就不是容景了!”云浅月摇头,用力压住眼泪,抽气地道。
容景见她不再哭,松了一口气,叹道:“玉子书说得不错,别看你活了两辈子,其实还是个孩子而已。却自己觉得比任何人都老,其实不然,还是需要人处处养护你。”
云浅月想起小七,立即问道:“你赔他的衣服了没有?”
“赔了,不止赔了衣服,还送了他一柄云王府祖先荣王亲手雕刻的玉如意。”容景掏出娟怕,费力地给她擦眼泪,“所以说你的眼泪很珍贵,别随便哭了。”
云浅月扯过他手中的娟帕,往脸上胡乱擦了两下,扶他躺下,“你赶紧躺下,不知道自己受伤有多重吗?还如此折腾?你是不是非要我哭死才甘心?”
容景规矩地躺下,“的确不能再折腾了,否则给你擦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