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莱在外面应了一声,不多时,云离挑开珠帘而入,他自然不如云浅月一般大胆,规规矩矩对老皇帝跪拜,跪拜之后跪在地上,自始至终未曾抬头。
“你就是云离?”老皇帝打量着云离。
“是!”
“抬起头来!”老皇帝威严地命令。
云离缓缓抬起头,虽然第一次见天圣的九五之尊,但未有丝毫惶恐,与老皇帝对视。
“好!云王府世子就他了!”老皇帝看了云离片刻,老眼看不出丝毫情绪,对云离摆摆手,云离退了出去,他对坐在不远处桌案前批阅奏折的夜天逸道:“天逸,你拟一道圣旨,依朕圣意,云离过继云王名下,封赐云王府世子。”
“是,父皇!”夜天逸应声。
“现在就拟旨,拟好旨意后你亲自去云王府宣旨。”老皇帝又道。
“是!”夜天逸颔。
老皇帝收回视线看向云浅月,“月丫头,朕今日叫你来除了关于云离之事外还有一件事。”话落,他见云浅月挑眉,道:“你说将朕的七公主赐婚给文伯侯府世子容枫如何?”
云浅月闻言心思一动,并未立即答话。
“嗯?”老皇帝见她不语,继续道:“朕记得你两个多月前在武状元大会上请旨赐婚非容枫不嫁,不过那时候不过是闹着玩而已。朕的七公主在两日前寿宴上受了刺激,因祸得福,突然好了,如今心仪文伯侯府世子容枫,朕这个女儿苦了这么些年,朕愿意成全她的好事儿,月丫头,你说如何?”
“这种事情皇上姑父似乎问错人了,不该问我。”云浅月淡淡道。
“哦?那朕该问谁?”老皇帝见云浅月面色平静,老眼深邃。
“既然是给容枫指婚,自然是问问他本人是否愿意,这世上的痴男怨女那么多,难道皇上姑父还想好不容易病好了的七公主重蹈清婉公主的覆辙吗?”云浅月挑眉,见老皇帝面色一沉,她仿佛未见,继续道:“或许说您的女儿太多了,死一个两个无所谓,若是这样的话,你尽管随意指婚,一道圣旨就可以将两个人绑在一起,哪里用得着询问别人的意见?您是天子嘛!不止执掌这天圣上下的江山大权,还执掌人的姻缘。”
“放肆!”老皇帝怒喝一声,“你就是这么和朕说话的?”
“您既然问我,我就实话实说。”云浅月无视他的怒意,笑着提醒,“皇上姑父,您还在卧床休息,千万不能动怒,大动肝火对您身体的修养无益。况且如今姑姑有喜了,您更该保重龙体,也好看看她肚子里的太子长什么样。”
“你……”老皇帝瞪着云浅月,伸手一指,“你给朕出去!”
云浅月转身就走,当她愿意在这里对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子?
“你给朕回来!”老皇帝见她真走,又怒喝了一声。
云浅月停住脚步,慢悠悠地转身看着老皇帝,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道:“您到底是让我走还是让我留在这里?不都是说皇帝金口玉言吗?您怎么出尔反尔?一国天子,口中连个踏实的言论也无,真不知道您是怎么做这个皇帝这么多年都没被人拉下马的!”
老皇帝闻言更是大怒,双眼冒火地看着云浅月,“你非要气死朕是不是?”
云浅月眼皮翻了翻,若是能气死他最好,可惜他似乎还不能死。压下情绪,不再说话。
老皇帝见她不再说话,怒火退了一些,对她指了指床榻一侧,“回来!坐在这里。”
云浅月看了一眼床边,摇摇头,“皇上姑父,这可是您的龙床,我可不敢坐。”
“朕命令你坐你就坐!哪里那么多废话?”老皇帝瞪眼,见云浅月不为所动,根本不怕他,他怒道:“你若是坐过来,朕就让你姑姑回荣华宫,否则就让她一直跪在殿外。”
云浅月想着反正姑姑跪多久,都没有结果,不会让老皇帝改了主意,不如让她少受些苦,于是她坐了过去。
“文莱,请皇后回宫,立太子之事已经下了圣旨,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朕的骨肉,是真正的东宫太子。此事板上钉钉,以后不准再提。”老皇帝对外面吩咐。
“是!”文莱在外面应了一声。
“月丫头,朕记得你和朕的七公主很好,这些年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看她。你也很欣赏文伯侯府的容枫,朕将七公主许配给他,你该乐见其成才是。如今为何和朕这般说话?难道你不愿意促成此事。”老皇帝询问。
“哪里?若是容枫和七公主都愿意,我自然乐见其成。就像是我的哥哥和叶倩一样。但若是两人中有一人不愿意,那就是痴男怨女。皇上姑父,强求人姻缘可是要遭天谴的。”云浅月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
夜天逸忽然转头看向她,云浅月仿佛没看到夜天逸的目光。
老皇帝看了夜天逸一眼,哼了一声,“姻缘一事,不是互相喜欢就是姻缘,也要讲究天意,天意让成姻缘,谁也挡不住。你怎么知道容枫和朕的七公主就没有姻缘?”
“那清婉公主和我哥哥呢?可是十年追逐?不也是无用?”云浅月挑眉。
夜天逸收回视线,继续若无其事地批阅奏折。
“那只能说他们没有姻缘,朕为何这些年没有给他们指婚?这不也说明了问题?”老皇帝道:“朕看着朕的七公主就是和容枫有缘,七公主因为亲眼目睹了文伯侯府的惨案,所以才入了魔障这么些年,如今容枫刚刚回来,她就好了,容枫就是她的解铃人。”
“皇上姑父就这样认定了?”云浅月忽然一笑,掰了一下手指,漫不经心地道:“可是当年的文伯侯府血案我也亲眼目睹了,是不是说明我也和容枫有缘?”
老皇帝一惊,“你也目睹了当年的……文伯侯府血案?”
“是啊!”云浅月点点头,“不仅目睹了,我还从头看到尾,连一丁点儿都没错过。”
老皇帝老眼的惊异之色化去,忽然又深又黑,沉声问,“月丫头,这么多年你为何不说?文伯侯府的冤案十年未查出原由,你既然亲眼目睹了,为何不协助大理寺彻查?”
“当然是为了保住小命呗!若我说了,文伯侯府死了几百人之后就是一个我。如今哪里还能和您在这里聊天?早就一培黄土,转世投胎了。”云浅月道。
老皇帝忽然沉默下来。
云浅月也不再说话。当年的文伯侯府被灭门,那一场血案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若非容枫回朝,十年已过,文伯侯府怕是早就被人遗忘于尘埃,如今因为容枫,文伯侯府那一场血案重新被人记起,是否有朝一日会水落石出?
“文莱,去宣容枫面见朕!”老皇帝沉默片刻,对外面喊道。
文莱立即应声,连忙跑了下去。
“月丫头,我们下一盘棋吧!”老皇帝忽然道。
“皇上姑父如今只能躺在床上,您动一下都困难,如何下棋?”云浅月挑眉。
“会下棋的人心中都有棋,不用棋盘也能下。”老皇帝看着云浅月,“别告诉朕你不会下棋?朕当初怎么就相信你这个小丫头什么也不会纨绔不化了?你是她的女儿,焉能有不会的道理?有其母,必有其女啊!没想到朕二十年前愚钝了一回,二十年后又愚钝了一回。”
“我娘亲早就去了,即便我会下棋,也与她无关。”云浅月道。
老皇帝哼了一声,“会下棋就好!是你先还是朕先?”
“皇上姑父先吧!”云浅月身子没骨头一般地靠在床板上。
老皇帝瞥了她一眼,先出一子。云浅月不假思索就出了一子。老皇帝老眼闪过一抹光,又出了一子,云浅月也出了一子。二人隔着床板,中间的空气似乎无形地摆放了一局棋盘。圣阳殿内静寂,除了夜天逸偶尔提笔和翻动奏折的声音,便是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下棋声。
一局棋下到一半,外面传来文莱的声音,“秉皇上,文伯侯府容枫世子来了!”
老皇帝住了口,下了一半的棋搁置,对外面喊,“宣他进来!”
文莱应声,不多时,容枫走进来。当见到龙床上懒洋洋倚着墙坐着的云浅月似乎愣了一下,须臾,他收起神色,面色平静地请安,行止间较之云离的刻板生硬显得随意淡然。
“容枫,你可知道朕今日叫你来何事?”老皇帝问道。
“臣不知!”容枫摇头。
“朕听说今日朕的七公主去了你的府邸?”老皇帝虽然是询问,语气却是肯定。
“是!”容枫点头。
“七公主为何会去了你的府邸?”老皇帝又问。
“七公主走错了!误闯了臣的府邸。”容枫回话,语气不高不低。
云浅月眨眨眼睛,嘴角扯出一丝笑。好一个走错了!若她今早没和容景亲眼在文伯侯府所见容枫和七公主在院中的谈话的情形,此时看着容枫毫不思索的回话也会相信了他的话。从来不知道容枫说谎也是个不打草稿的孩子。
“哦?你说朕的七公主走错了?”老皇帝显然没料到容枫这么回答,挑眉问,“那七公主本来要去哪里?却进了你的府邸?”
“应该本来要去孝亲王府吧!”容枫淡淡道:“孝亲王府比邻文伯侯府,七公主自小和孝亲王府的冷小王爷交好。大梦初醒,应该是去看望冷小王爷,不小心走错了门路。”
云浅月眸光微闪,这话虽然有歧义,但也是事实。孝亲王府的冷邵卓虽然自小就被孝亲王宠惯,对谁都是一副不买账的样子,但偏偏对七公主很好。七公主待他也不错。
“原来是这样?”老皇帝老眼眯了一下,“朕还以为七公主是去看你,朕记得七公主自小就喜欢你,总爱往文伯侯府跑。”
“皇上可能误会了!七公主不是去看臣,小的时候往文伯侯府跑也是因为冷小王爷。毕竟孝亲王府和文伯侯府一墙之隔。七公主面子软,不好直接见冷小王爷,文伯侯府便成了桥梁。”容枫面不改色地道。
“这样啊!”老皇帝老脸看不出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