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南,港区火车站,一辆新式火车头拖曳着列车驶出车站,向三十余里外的洛阳城而去,要把抵达孟津的旅客运往洛阳。
火车渐渐提速,行驶了将近十分钟后,达到了运行时速的上限:每小时一百里。
这意味着,从孟津到洛阳的三十余里路程,列车只需要三十分钟(含加速和减速时间)就能走完,若是寻常的步行速度,一般人得走一天。
宇文温坐在第一节车厢里,看着窗外铁路旁“疾驰而过”的树木,又看看车厢里的时速表,对于新式火车头的表现很满意。
太子宇文维城,在对坐坐着,向父亲介绍改良过的新式火车头。
时速一百里,是个很惊人的数字(速度),但这和火车的挂载重量有关,如果火车头不需要拖曳列车,自己在铁路上行驶,速度能达到每小时一百五十里。
但那没有实用意义,火车头要拖着货车或者客车车厢,才能具备强大的运输能力。
改良后的火车头,拖曳满载的标准客车车组,可以达到时速八十里的运行速度,比起之前的时速五十里,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蒸汽机的动力来自于蒸汽,而蒸汽的膨胀力,决定了推动活塞的力量。”
宇文维城宛若蒸汽机工程师,给父亲讲解火车改良的技术难点:“研究表明,蒸汽的膨胀力和温度成正比....水在一百度时变成蒸汽,而蒸汽的温度则是一百度。”
“这个时候,在锅炉里,沸腾的水变成蒸汽,加上即将沸腾的水,形成了气-液平衡....”
宇文维城说到这里,见父亲点点头,继续说:“如此平衡下的蒸汽,是为饱和蒸汽,温度就在一百度,很难再升高,但是我们却要想办法使其升温,于是要加大压力。”
“压力增加,饱和蒸汽的温度上限就会升高,压力越大,温度上限就越高,要产生这样的高温饱和蒸汽,就需要高压锅炉。”
“改良后的火车头,用的就是高压锅炉,产生的饱和蒸汽,其温度大概有一百三十度左右,比起之前,提升了三十多度,而膨胀力,比原来明显增加。”
宇文维城说到这里,喜形于色:“父亲,这意味着烧同样的煤,产生的推力增加了数倍,所以火车才能明显提速,当然,船用锅炉以及其他蒸汽机械也会用这项技术改良。”
宇文温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但高压锅炉的制作恐怕也不简单吧?毕竟要耐压。”
宇文维城回答:“是的,虽然蒸汽温度从一百度到一百三十余度,提升不过三十度,但是想要实现这样的提升,真的很难,再升温,对于锅炉制作工艺的要求越来越高,现在还在摸索之中。”
“毕竟,要给饱和蒸汽升温太难了,就像人练习举重,到了极限重量之后,每加一斤,都会很吃力。”
宇文温听着听着,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但他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索性不去想,而是把话题转到目前的铁路建设热潮。
他担心上至朝廷、下至民间对于修铁路过度热情,以至于忘记了背后的风险:铁路建成之后,一旦货运量、客运量不足导致难以盈利,那么官督商办的铁路公司迟早破产。
这个问题,当然早就引起有司的重视,所以目前已建成或者即将建成的铁路,各方都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和资金准备,耐着性子等上个几年,都不会有人后悔。
问题是将来,各地富商、有钱人被一条条通车的铁路刺激得头脑热,很容易不顾实际,认为只要铁路修好就能赚钱,于是纷纷组建铁路公司修铁路。
结果修好后现盈利遥遥无期,自己的资金又撑不了多久,到时候朝廷想接盘都没钱接,只能任由铁路荒废。
甚至会有人打着筹建铁路的旗号招摇撞骗,骗百姓投资,等到闹出事来,地方官府面对悲痛欲绝的受骗百姓,还有那烂摊子,估计得焦头烂额。
宇文温让太子主管铁路建设、火车研制,所以要让太子注意这个问题,不能为了修铁路,一味地鼓励各地办铁路公司、筹集资金修铁路。
这些修铁路的申请,最后都要经由宇文温御览,到时候他若是觉得不合理,可不会顾及太子的热情,该否决就否决。
过犹不及,这就是宇文温要让太子记住的四个字,不能为了修铁路,搞出一堆烂摊子。
宇文维城回答:“父亲请放心,所有拟建的铁路,在立项勘测前,必须要用沿线各地工商业展数据进行分析、预测,预测通车后的货运量和客运量增长量。”
“若前景不乐观,就绝对不会去勘测线路,更别说动工修建了。”
宇文维城对这个问题也很注意,所以,他认为目前的铁路建设可以告一段落,朝廷的主要精力得放在维护现有线路上,做好设施维护、人员培训、沿线治安整顿。
建成的铁路,其铁路桥、隧道、以及山区路段,要时刻注意观察桥基、路基、山体,一旦现潜在的安全问题,就要及时解决,沿线各站点的展,也要多花些心思。
修一条铁路不容易,而铁路通车后,必然会给沿线地区带来新的展机会,如何让各火车站带动当地人员流动、经济展,也是宇文维城在琢磨的事情。
为此,他的佐官们四处奔波,在各条铁路乘坐火车考察沿线地区,听听当地地方官的想法,听听各站站务人员和当地百姓的心声。
各方消息汇总上来后,宇文维城再和佐官们仔细研究、商量对策。
宇文温见儿子心中有数,关于铁路的展颇有见地,原本有些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自古以来,太子难做。
太子表现好了,做皇帝的父亲会犯嘀咕;太子表现得不好,父亲依旧会犯嘀咕。
太子大量参与政务,皇帝父亲容易怀疑太子和重臣勾结、暗中谋划什么;太子不参与政务,皇帝父亲又怕儿子将来继位后控制不住朝政,坐不稳位置。
现在好了,太子专门负责铁路建设、火车研制及改良,既有事做又锻炼了能力,还不会造成“天有二日”的局面,算是父子相安无事的一个不错选择。
宇文温看着太子,忽然意识到太子年纪也大了,都到了不惑之年,皇太孙宇文旭,也到了当兵上战场的最低年纪。
而他自己,身体健康,依旧精力旺盛。
看着侃侃而谈的儿子,宇文温有些恍惚,心中忽然有些悲凉:
我...难道要耗死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培养孙子做自己的接班人么?
感觉好累、好凄凉...
要不要考虑退休...
来个禅让,做太上皇...
这念头在宇文温心中一闪而过,他再度看向儿子,问:“虽然如今是夏天,也得为冬天着想,东宫的供暖管道调试好了没有?”
他们一家今年要在洛阳过年,而洛阳的行宫(包括东宫)各项设施因为之前闲置,所以需要调试,故而宇文温有此一问。
宇文维城回答:“父亲放心,供暖管道正在重新加固保温层....毕竟这蒸汽一旦降温就很容易凝结成水,白白损失热量。”
“嗯....”宇文温点点头,不过听太子这么一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哪里不对劲来着?
宇文温想了想,想到一个人,示意宦官近前:“那个谁,就是..就是那个修暖气管路的..小张,对小张,让他过来一下。”
宦官闻言一愣,想了想,回答:“陛下,小张如今在洛阳皇宫,不在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