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色昏暗,皇宫内却未亮起多少灯光,殿台楼阁渐渐为夜色笼罩,东北角的锅炉坊内,轰鸣声起,几座高大的高炉开始运行。
皇宫内有锅炉坊,为宫内各处安装的暖气提供源源不断的热水,但如今是秋天,天气尚热,还不到用暖气的时候,故而此时运行的高炉,并不是热水锅炉。
经过试运行的煤气生炉,今日正式投入使用,蒸汽锅炉产生的水蒸气,经由管路进入煤气生炉,然后喷向灼热的煤炭上,两者反应后产生煤气。
这些煤气在炉内聚集起来,经由管路源源不断向外输送。
铺设在地下的输气管路,连接着许多煤气路灯,这是灯杆为铜制、高约一丈的玻璃煤气灯,当煤气接通之后,有宦官、宫女们陆续将煤气灯的气阀打开,然后在玻璃灯罩内的气嘴出点火,将涌出来的煤气点燃。
为了避免玻璃灯罩内燃烧的煤气顺着管路往回烧,煤气灯内有机关,是为“水封”。
这些煤气路灯带来的光明,说暗也不暗,比起灯笼来,照明的范围大了许多,让皇宫内的主要通道都亮起来。
灯光说亮也不亮,未能将皇宫各处照得宛若白昼,比起高压电弧灯的光照效果差远了。
但高压电弧灯太危险,寿命又短,使用成本太高。
宇文温如是想,高压电弧灯及其输电线路、电机,对于皇宫来说太危险了,他不想哪天来个漏电事故,全家被电死。
中外历史上第一个死于漏电事故的皇帝,这种成就可不好。
此时,宇文温站在一座煤气路灯下,抬头看着玻璃灯罩内闪烁的火光,很满意。
灼热的煤炭遇到水蒸气,生反应后产生一氧化碳和氢气,此即为“煤气”(水煤气),点燃后亮度不错,可以用于照明。
而用于照明的煤气灯,在原本的历史里,大概出现于十八世纪,到了十九世纪初,日不落帝国的都伦敦,实现了煤气灯公共照明。
从那时起的半个世纪,煤气灯照明代表着“现代文明”,直到电灯的出现,煤气灯才渐渐退出历史舞台。
煤气灯是工业时代的产物,但原理简单,煤气生炉的制作也不算复杂,只要有了蒸汽锅炉,就能做出煤气生炉,只要解决了安全问题,煤气灯就能用来作为可靠的照明设备。
对于宇文温来说,煤气灯是沼气灯的升级版,他还没登基时,王府里就用上了沼气灯,后来全家搬入皇宫,便在宫里建了沼气池、布设沼气灯管路,如今升级为煤气灯,倒也不会太麻烦。
沼气池,靠收集粪便酵产生沼气,供气量不足以实现沼气灯的大规模使用,宇文温希望夜里的皇宫能明亮些,但又不想烧那么多蜡烛,于是想起了在黄州西阳五庄观用来做实验的煤气灯。
煤气灯早几年就已经实用化,被五庄观的道士用来当做分光镜的光源,而西阳城内纺织工场也开始使用煤气灯,以便确保工场能在夜里能够正常生产。
正是有了数年的大量使用,使得煤气生炉变得日趋完善,煤气灯的制作、使用也有了经验教训,以此为基础,宇文温的构想才有了实现的可能。
第一阶段,让皇宫全区域实现煤气灯照明,而现在因为成本问题,煤气灯只能在皇宫的主要区域使用,待得煤价进一步下降,整个皇宫普及煤气灯照明就指日可待。
待到那时,第二阶段就可以开始了:让煤气灯照明成为时尚,让喜欢攀比、讲排场、斗富的权贵、大户们,在自己的府邸也使用煤气灯照明。
宇文温想要的结果,是长安的权贵、大户们全面普及府邸煤气灯照明,让煤气灯照明和暖气一样,成为新时代斗富、攀比、讲排场的门槛。
这个时代的所谓排场,无非就是生活奢靡,仆人们都穿着绫罗绸缎,府邸内假山、园林自成一体,靠着庄园自给自足。
对于宇文温来说,这种排场太俗,诸如晋时石崇、王恺斗富的几个手段,除了铺张浪费之外没什么意思,所以他要引领时代新潮流,让斗富显得科技含量高些。
先,冬天要有暖气,不光是卧室、书房,宴客厅也要有,箭堂也得有,不然主人都不好意思招待客人;
其次,府里必须要有煤气灯照明,让府邸在夜里宛若白昼,这才有逼格;
府里有了这两样,再说什么斗富,不然连煤都烧不起的穷逼,有什么资格比排场?
权贵、大户们有攀比的需求,而煤气灯也确实有用,于是对于煤炭的需求不就蹭蹭蹭上去了?
宇文温走在灯光小路上,感受着华灯初上,憧憬着第三阶段的美好景象:长安主要街道在夜里实现煤气灯公共照明。
科技必须让大多数人获益,如此才会有旺盛的生命力,宇文温要推广煤气灯,不止让煤气灯沦为权贵斗富的玩物。
煤气燃烧带来的光明,应该服务于熬夜苦读的莘莘学子,应该服务于千家万户,在漫漫长夜为百姓带来光明,哪怕这光明只是来自于街边路灯也好。
即便煤气灯公共照明仅限于长安、洛阳、晋阳、邺城、广陵等大都会,以及黄州西阳、鄂州大冶这样的“工业城市”,也会极大刺激煤炭的开采。
为了促进煤炭行业的展,宇文温除了搞虚假宣传骗人,也实实在在的做努力,他深信在数年之后,煤气灯的使用成本会越来越低,让官府的财政能够承担起煤气灯公共照明。
明亮的夜晚,适当解禁的宵禁,会让人们的夜生活更加丰富,创造更多的商机,而有了可靠的低成本照明,工场即便是在夜里,也能够全力开工。
“三班倒”的纺织工,每班工作八小时(四个时辰),靠着煤气灯,实现了“人停机不停”,而其他工场也是昼夜不停运转,吞噬无数原材料,生产出大量产品。
此时此刻,宇文温相信在许多地方,点着煤气灯的工场正在加班加点搞生产,相比之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大小庄园,佃农们肯定在休息。
生产力的竞赛,赢者通吃,败者倾家荡产,你们这么懒,凭什么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