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鸟人,是祆教的宗教标志,和祖宗灵位差不多,你敢当面说这标志是鸟人,那些虔诚信徒怕不是要当场翻脸。”
“喔...”
“还有,祆教徒不忌近亲婚配,兄妹,姊弟,叔伯和侄女,都可以结婚,日后你见这着这般夫妇,可不要大惊小怪。”
岳州州治岳阳,暂做行宫的驿馆内,巡游至此的宇文温正和婉仪陈媗闲谈,德妃萧九娘亦在座。
这几日连降大雨,宇文温哪里都去不了,只能闷在行宫里,白天敦伦多了又容易被人讥讽“白日宣淫”,所以他选择和爱妃们闲谈。
以便培养更多的共同语言。
此时,他指着图册上的祆教标志,给陈媗粗略讲一些祆教的知识。
陈媗自幼长于江南,对于祆教的了解不是很多,听得宇文温说祆教徒不忌近亲婚配,她不由得哑然。
关于祆教的话题,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谈起,事情的起因,是来自广陵的一个消息,这昨日刚传到岳阳。
市舶司官员来报,说极西之地的波斯国派遣使者经海路抵达广州,使者希望觐见大周天子,递交国书及礼物。
说到波斯,就说到其国教,波斯国教即中原所称“祆教”,虽然传入中原,却多为胡人信仰,以善于经商而闻名的粟特人便信仰祆教。
波斯和中原早有联系,遣使来朝没什么奇怪的,但宇文温得知这一消息后,第一反应是怀疑,怀疑对方的身份。
“历史上”许多朝贡的所谓外国使节,其中许多都是番商假冒,迎合中原朝廷摆“万国来朝”场面的需要,而面子第一的朝贡贸易,也急需大量外国使节充场面。
宇文温没有打肿脸充胖子的习惯,也不想搞”万国来朝”的面子工程,他就想确定波斯使节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那就按规矩来,让对方吃好喝好住好,该怎么招待由礼部去办。
如果是假的,呵呵...
宇文温可不想做冤大头,更不想打肿脸充胖子,所以谁敢骗他,一旦现绝不轻饶。
对于不速之客,市舶司和南洋贸易公司同样担心被骗,所以对于此事处理起来十分谨慎,让这些自称波斯使节的波斯人暂居广州番禺,又让对方派出几个精干之人,先期抵达扬州广陵,接受有司询问。
这些人所说波斯国内情况,让宇文温很感兴趣。
正如中原这十余年生了许多事情那样,波斯国内也生了许多事情。
大概十二,十三年前,突厥进攻波斯,结果决战时突厥大军败北,突厥大可汗阵亡。
这一场仗突厥败得很惨,导致当时的突厥可贺敦宇文氏失踪,后来辗转回到中原,当然这是后话。
率军打了决定性胜仗的波斯主帅名为白赫兰·楚宾(音译),他没有得到理所当然的荣耀,反倒被波斯国君(称为万王之王)百般羞辱,于是救国英雄反叛,势不可挡,导致国君被贵族们动政变推翻。
王子库萨和(音译,或称库思老)被贵族们拥立为新君,却挡不住白赫兰·楚宾的攻势,最后只能仓惶出逃,逃到宿敌罗马(中原所称扶菻,后世所称东罗马帝国或拜占庭帝国)寻求庇护。
罗马国的皇帝莫里斯(音译,或称摩里士)不但把女儿嫁给对方,还派出军队,协助库萨和复国。
而库萨和靠着岳父的军队击败白赫兰·楚宾,竟然成功复国。
他按照约定,将一部分国土割让给罗马国,但接下来,该板脸就板脸。
靠着罗马军队重夺王位的库萨和,并没有成为岳父的傀儡,波斯和罗马这对宿敌,依旧是宿敌。
得知这一消息的宇文温,不由得想起了春秋时秦穆公和晋文公(重耳)的故事。
重耳还是晋国公子时,四处流亡,后来得秦穆公收留,重耳不仅娶了秦穆公的女儿,还得老丈人出兵相助,夺得晋国国君之位。
即便有如此大恩,重耳该翻脸还是翻脸,个人恩惠在国家利益面前也得让开。
市舶司从这些自称为波斯使节的人口中打听到的消息,让宇文温对当今的波斯国国君库萨和产生了兴趣。
他觉得以对方如此传奇的上位,失位,复位经历来看,年轻的万王之王恐怕会是个不甘寂寞的主,对于宏图伟业必然有追求。
帝王的宏图伟业当然就是开疆扩土,而波斯和罗马这对冤家已经斗了许多年,被老丈人扶上位的女婿,为了国家利益,也为了坐稳王位,迟早要对老丈人及其国家开战。
这种专门坑老丈人(妻族)的“特性”,让宇文温莫名觉得有些亲切,所以他决定一旦确认这些抵达番禺的波斯人都是真的波斯使节,那么趁机扩大两国交往及联系,必然有利可图。
打仗就要靠军队,养兵就得靠钱粮,而为了鼓舞士气,奖赏不能少,这也需要钱财。
钱财从哪来?抢,那是来钱最快的门道,正经点的门道就是做买卖。
所以宇文温觉得,若是波斯的那位万王之王真有雄心壮志,对于加强两国贸易(海贸)往来的建议一定不会拒绝。
当然,如果对方不屑于做买卖,就是一个劲要打仗,这也好办。
因为两国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突厥。
先前,是罗马和突厥联手,东西夹击波斯,如今,夹在波斯和周国之间的突厥,不正好活该倒霉么?
宇文温认为,波斯要对付西面罗马,就得先把后背(东面)的突厥稳住或打败,而周国要想解决突厥,就需要一个盟友来个东西夹击,让突厥顾此失彼。
这样的态势一旦形成,即便东西两国的军队无法协同作战,却可以让突厥军队疲于奔命,换句话说,由波斯对付西突厥,周国对付东突厥,难度总是下降许多。
宇文温越想越高兴,起身在房里来回走动,想了想,让萧九娘和陈媗准备笔墨纸砚。
见着宇文温对着一张舆图奋笔疾书,陈媗好奇问道:“二郎是要写国书么?”
“国书?我又不会波斯文。”
“那可以先写好,再让人以波斯文字誊写呀?”陈媗的思维还是很灵活的,但宇文温摇摇头:“傻瓜,这些所谓使者的身份都没核实,准备国书太早了。”
“那?”陈媗猜不出宇文温要做什么,萧九娘看了看那舆图,试探着问:“这示意图莫非是..通海夷道?”
“没错,通海夷道,起始港是广州番禹,向南经过南洋诸国,折向西,经狮子国,天竺沿海诸国,抵达极西之地的波斯国,但实际上,波斯并不算极西之地,再往西,还有许多域外番邦,同样物产丰饶。“
“那里有真正的黑皮肤人,还有脖子长长的长颈鹿,黑白条纹相间的斑马,外表憨厚实际凶猛异常的河中猛兽河马,以及形形色色的动物,都是中原未有之物。”
说着说着,宇文温脑海里浮现一暮暮景象,那是另一个时代的记忆碎片,让他虽然身处中原,却仿佛置身于非洲大草原上。
经典的旋律响起,魔性的话外音随后回荡。
春天到了,又到了动物交配的季节....
宇文温干咳一声,收回思绪,看着眼前“通海夷道”的示意图,他有了个想法。
无论此次走海路来中原的波斯人是鸟人(骗子)还是真神化身(使节),海上丝绸之路确实要想办法加强一下,宇文温认为只有靠着强劲的出口需求,才能位国内工商业的展增添又一强劲助力。
这并不是他异想天开,海上丝绸之路,在汉时就已经有了雏形,历经数百年的展,中原海商对于这条航线可不陌生,如今缺的就是一个主心骨,需要有人将单打独斗的海商组织起来,实现质的突破。
然而这根主心骨,可不是那么好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