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台,守将在城头看着城外黑压压一片大军,下令擂鼓备战,对方来势汹涌,似乎是绕过濮阳不攻,直接从离狐出进攻滑台。
虽然己方兵马有一部分刚去增援东北方向的濮阳,城中兵力有些稀薄,但要守上几日应该不成问题,届时援兵一到,敌军必然知难而退。
而滑台北面三十里外的白马津,戍守浮桥的军队已经将浮桥烧毁,敌军骑兵无法借由浮桥快速过河突袭邺城,对方一击未中,短期内又攻不破滑台,后撤是必然。
将领们如是想,但不敢掉以轻心,自从曹州惨败的消息传来,扼守白马津要地的滑台守军就做好了防御准备,虽然时间仓促,但各项措施行之有效。
今日,想偷袭滑台的敌人未能得手,而袭击白马津的敌人也未能占据浮桥,对方如今兵临城下,想要攻城却没带来攻城器械,只能现场制作。
这得花上数日时间,所以滑台守军至少还有一日时间备战。
滑台扼守着黄河要津白马津,是南北交战时北军南下、南军北上必经之地,自北魏以来,属于“河南四镇”之一,攻防双方争夺的重镇,对于守将来说不能轻易拱手让人。
但要守住滑台却不容易,因为滑台四周一马平川,城傍无山陵可以凭籍,进攻方可以从容的围住滑台,从四个方向同时攻城。
虽然城外敌军兵力没有达到滑台守军十倍兵力那样的地步,但对方人数优势是很明显的,滑台守将便征城中百姓上城头协助守城,如有不从,以通敌论处。
如今是下午,本是家家户户准备“夕食”的时候,百姓们却被官军叫上城头备战,看着城外黑压压一片敌军,肚子又开始咕咕作响,大家不免心中惴惴。
家中老弱妇孺还在等着自己回去,而饥肠辘辘又没见官军分干粮,许多人拿着根歪歪斜斜的长矛,缩在角落窃窃私语,议论着今夜该如何熬过去。
敌军今晚应该不会攻城,毕竟连梯子都没有,这需要时间赶制,协助守城的百姓大概能想明白这点,所以关心的是今晚自己会不会饿着、冻着。
北风吹拂,从破旧的衣服里漏进来,带来丝丝寒意,现在是下午都有些冷,到了半夜肯定会更冷,百姓们晚上可以躲在家里烧火取暖,还有墙壁可以遮风,如今在这城头上,恐怕就只能硬着头皮熬。
冻出病来,官军肯定不会管,今日的夕食没得吃,明日的朝食万一也没得吃,那可真是饿得不行,哪里还能打仗,许多人对此抱怨不已,却不敢高声议论,只能和几个熟人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巡逻的士兵时不时经过,每到一处,窃窃私语声便消失,待得士兵离开,声音再起。
人心惶惶之际,大家都在抱怨,抱怨这年头不太平,年年都在打仗,劳役、兵役越来越多,赋税越来越重,作为家中的壮劳动力、支柱,一不留神就会丢了小命,自己死了,家也完了。
然而升斗小民抱怨这些没有用,只能如同草芥般随风摇摆,无论时局变成什么样,自己的苦日子还得过下。
太阳渐渐西沉,见着官军丝毫没有分干粮的意思,百姓们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看来今晚是要饿着肚子过了,许多人为了节省体力,缩在女墙下不再动弹。
城外敌军似乎没什么动静,城头上渐渐安静下来,除了偶尔出现的喝骂声,没有人再窃窃私语,免得话说多了肚子饿得更快。
不知何故,城北墙头骚动起来,有人指着北面天空,颇为惊讶的喊着:“大伙快看!那是什么!”
许多人起身,顺着所指方向望去,先是一脸迷惘,然后眼睛渐渐睁大,最后变成目瞪口呆的模样:“那是什么东西啊!”
越来越多的人望向北面天空,随后个个呆若木鸡,面带惊恐之色。
滑台城北郊数里外,有一颗颗巨大的头颅从地面升上天空,似乎有眼睛、嘴巴,头颅下方有火光闪烁,而最下方有许多长须随风飘舞,就如同鲤鱼鲶须那样,只是这些长须看起来有些渗人。
北风吹拂,这些巨大的头颅漂浮在半空中,向滑台缓缓靠近,城内越来越多的人看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也看清了头颅的表情。
比城门洞还大的大眼睛,还有血盆大口,宛若尖刀的獠牙,漂浮在半空的头颅们看上去全都样貌狰狞,宛若恶鬼一般,不怀好意的盯着城头上的凡夫俗子。
“咣当”一声,有胆小的人握不住手中武器,失手掉落地上,城头上无论是百姓还是士兵,看着越来越近的恶鬼,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甚至连督将也忘了指挥手下迎战,因为他们也被突然出现的恶鬼吓得不轻。
每一个巨大的头颅下方,都有一根长长的绳索连接到地面上的马匹,这些马数匹为一队,似乎是牵引着浮空头颅向滑台前进。
不对,是作为恶鬼的马前卒,引领恶鬼向着滑台来吃人了!
越来越多的人脑海里浮现这种念头,有人已经吓得瑟瑟抖,更多的人则是面色惨白,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人群之中,几个年轻男子相互间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故作惊慌的喊起来:“天魔!是天魔现世了!”
“天魔要把我们都吃了!连骨头都不剩!”
“大家快跑啊!莫要让天魔抓了去!吞下肚子后,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此言一出,人群瞬间沸腾,如梦初醒的百姓、士兵们,纷纷向阶梯跑去,要离开城头,免得被飞过来的“天魔”看见然后吞噬。
好歹还有些理智的将领们正要阻止溃逃,半空中却传来了尖锐的啸叫声。
非人力所能出的呼啸,一定是天魔杀人前的嚎叫,城头瞬间失控,再也没有人愿意留在上面等死,争先恐后往台阶挤,许多人被挤落城墙,或者被人挤倒、践踏。
城头一片混乱,城外又有了动静,许多小队扛着长长的长杆向滑台城墙冲来,走在前面的是一名带着骷髅面具、身着重甲的士兵,口衔尖刀,怀抱长杆的前端。
长杆是由几根长矛、马槊拼接而成,长度超过五丈,而长杆后端则由五六名士兵抱着,和前面的同袍一起,一前一后抱着长杆向城墙逼近。
冲到城墙根,前头的士兵大喝一声,然后奋力一跳,依旧抱着长杆前端,双脚踩着城墙向上走,而后面的同袍同时力,在向前走的同时,把长杆前端向上挑。
众人协力,顺利的把前端同袍“撑”上了城墙,大量的“撑杆”小队,就这么把许多先登死士“撑”上了滑台城头。
乱成一团的城头,大部分人都忙着逃命,见着这些忽然“窜”上来的骷髅人,只道是天魔派来抓活人的小鬼,少数几个胆大的挥刀扑上来却被砍翻,其他人吓得屁滚尿流,甚至有人为了逃命直接跳下城墙。
呼喊声响彻天际,原本戒备森严的滑台守军瞬间崩溃,不知过了多久,北门缓缓打开,准备就绪的骑兵们呼啸入城。
此时,太阳还未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