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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看书 > 历史军事 > 逆水行周 > 第二百零九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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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军总管贺兰宽趴在榻上,后背一片血肉模糊,一百杖实打实打出的效果就是这样,若不是众人求情,还会再来四十鞭,那时后背会更加“凄凉”。

军医正在处理伤口并敷药,而贺兰宽趴着一动不动,这种皮肉伤,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当众被打,那脸面可就丢尽了。

军营有军营的规矩,譬如士兵不得随意进出军营等营禁,但这种营禁实际很难执行,多少年来都是如此。

就像历朝历代的朝廷明令禁止大户藏匿人口、隐瞒田产那样,说是这么说,做却没人照着做,军营“严禁士兵随意进出”的营禁,基本上没人当真。

大军驻扎一处,营盘绵延数里,营门十几座,每日出营砍柴、担水、打猎、遛马的士兵不知凡几,哪里能把所有士兵管得严严实实。

士兵进出军营只要不是行为太出格,主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都是默认的事情,没有谁会主动挑破,若真因为营禁不严而大动肝火,那样的主帅要么蠢要么真的想“挑事”。

贺兰宽今日因为御下不严,吃了一百杖,若说证据倒也确凿,他安排部下出去遛马,却有其他人跟着出营去打些野味回来,出去的人没跟着马回来,所以被抓个正着。

这些倒霉鬼被五花大绑,颈后插了草标,然后被人押着游营,而身为主将的贺兰宽,被打了一百杖。

又有几个将领因为放纵士兵出营“帮佣”,除了一百杖,还被抽了四十鞭。

相比之下,贺兰宽算是比较走运,区区皮肉伤对他来说没什么,但因为被主帅拉出来“明正军法、以儆效尤”,让人觉得十分不值。

军医为贺兰宽敷好药后告退,侍从端来温热的饭菜,贺兰宽披了件袍子坐起身用餐,边吃边想当前局势,想着蜀王尉迟惇薨,河南局势危急,不由得心事重重。

邺城朝廷的情况如今看起来有些不妙,而长安那边已经熬过了最难的时候,所以现在的河南战局关系到东西两方的胜负,关键点有两处,郑州和曹州。

尉迟顺坐镇郑州和宇文明对峙,而贺兰宽所属的大军驻扎曹州,和亳州宇文温对峙。

会是哪边先分出胜负?

贺兰宽觉得应该是曹州这边,因为当面之敌宇文温善战,攻防都很擅长,极有可能身负破局的任务,所以对方迟早要主动进攻。

想到这里,贺兰宽有些感慨,感慨宇文氏在齐王宇文宪之后,又出了一个善战的藩王。

若当年宇文宪没死,哪里会有江山倾覆之事?

贺兰宽想起了故人宇文宪,想到了故交宇文亮,想起了许多往事,只道世事变迁、人生无常。

贺兰宽之父贺兰祥,和先蜀王尉迟迥一样,是周太祖宇文泰的亲外甥,在西魏和后来的周国,称得上“皇朝亲党”,贺兰氏一如尉迟氏那样,是宇文氏的左臂右膀。

但宇文泰去世后,情况起了变化,宇文泰的儿子都很年轻,根本就撑不起场面,所以宇文泰临终时,嘱咐侄子宇文护守护家族,守护堂弟。

尉迟迥、贺兰祥等人,是宇文泰诸子、诸侄的表兄弟,为了保住舅舅家的基业,围绕在宇文护身边,和那些蠢蠢欲动的元勋对抗。

成为晋王的宇文护为了对付政敌必然集权,这就意味着天子被架空,而天子迟早要收权,树敌无数的宇文护哪里肯松手,于是晋王和皇帝的对峙,成了悲剧。

晋王接连害了两个堂弟性命后,被第三个堂弟宇文邕反杀。

那么,晋王宇文护的亲侄子、如今的杞王宇文亮,会有同样的下场么?

当年晋王势大时,贺兰家的几个年轻人和晋王的子侄们往来密切,其中就包括宇文亮。

那时的贺兰宽年纪还小,成日跟着几位兄长和晋王的子侄们游猎,他和比自己大的宇文亮颇为熟悉,经常是对方的“小尾巴”。

自宇文泰去世到现在,三十余年风雨,守护宇文氏的晋王宇文护死了,守护宇文氏的蜀王尉迟迥死了,选择另一条路的蜀王尉迟惇也死了,剩下的,是同样在撑着宇文氏的杞王宇文亮。

杞王和天子,不过是在重复晋王和天子、蜀王和天子的故事,宇文亮会落得他叔叔那样的结局,还是取而代之?

这个问题,就是贺兰宽没有倒向故交宇文亮的原因。

当年晋王党和帝党的争斗,伤了许多元从故旧的心,正如故随国公杨忠所说“两姑之间难为妇”,宇文氏内讧让许多人无所适从,所以贺兰宽不想再参合这种破事。

当年的宇文护选择了自欺欺人,落得全家死绝的下场,后来的尉迟迥也如此,只是年岁已高未到矛盾爆便阖然离世,继任的蜀王尉迟惇很干脆,选择了决裂。

贺兰宽觉得宇文亮要么走亲叔叔的老路,落得同样下场,要么就和尉迟惇那样,选择取而代之,反正都是取而代之,那么他自己本就身处尉迟氏一方阵营,为何要投到宇文亮那边。

投到长安朝廷,宇文亮和天子的矛盾迟早要爆,到时候他又得像父亲当年那样,在双方阵营中选边站,一旦选错边,后果很严重。

所以,还是在尉迟氏阵营好些,然而现在尉迟惇死了,事情起了变化。

宇文亮的两个儿子都很出色,尤其出继的二郎宇文温,十分善战,正是因为这个宇文二郎,让尉迟惇精心谋划的一盘大棋被搅得天翻地覆。

甚至连尉迟惇本人,因为亲自率兵围攻宇文温时导致伤重不治。

尉迟惇没了,邺城朝廷情况有些不妙,这种关键时候,继蜀王位的竟然不是尉迟顺而是一个小家伙,贺兰宽觉得蜀太上妃真是偏心偏得太过分,已经到了不分事情轻重缓急的地步。

如此一来,情况真的变了。

不知不觉间,贺兰宽将饭菜吃完,侍从刚将食案撤下不久,又入内禀报,说有人送了封信过来。

“信?送信人是谁派来的?”

“回郎主,那人说是‘故人’。”

贺兰宽闻言眉毛一扬:“嗯?人呢?”

“回郎主,此人就在帐外一处角落,不会被别人看见。”

这种时候有“故人”派人送信,时机很微妙,贺兰宽沉吟片刻后说道:“带他进来。”

不一会,侍从带着一名年轻人入内,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经由侍从转交给贺兰宽。

贺兰宽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现这是一张白纸,他狐疑的看向来人,来人接过纸,在油灯火焰旁晃了晃,白纸上浮现许多淡淡的字迹。

好手段。

贺兰宽心中一叹,再次接过信,就着灯光看去,目光一凝。

信中抬头第一句:‘公在上,晚辈温顿...’

‘家伯在长安,每念及昔年旧事,不胜唏嘘,常言贺兰氏为皇朝亲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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