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平故城附近,土丘四周一片忙碌景象,士兵们和青壮们正打扫战场,将一切可回收的资源回收,而敌军战殁者的尸体已经被收敛,堆积在刚挖好不久的大坑里等待掩埋。
大战之后,任由大量尸体暴露在荒野里,很容易引起瘟疫,而那些吃了尸体的野兽甚至野狗,会对人肉的味道念念不忘,迟早变成祸害,所以只要时间允许,胜利一方就要掩埋战场上的尸体。
挖坑的人是战俘,运尸体的人也是战俘,战败者的尸体都堆在几个大坑之中,而胜利一方的战殁者,待遇会好些。
十人一排,躺在长方形的深坑内长眠,他们的头会被同袍剪下一撮,衣袍被剪下一角,然后用布袋装着,写上籍贯、姓名,由军吏统一带回山南,送到遗属手中。
尸体的处理,花费了一番功夫,而各类战利品的整理,同样要花费很多功夫,不光粮草辎重,不光战殁者身上的铠甲、兜鍪,就连到处都是的箭矢,也必须要回收。
一场恶战,交战双方射出的羽箭数以万计,回收的箭矢即便箭杆、箭羽受损,但箭镞却大多还能用,一枚箭镞分量很轻,但上万甚至数万的箭镞汇集起来再度利用,可以省下不少铁。
这就是打扫战场的福利,而只有胜利者才能打扫战场,对于胜利者来说,最大的福利是一排排等候落的俘虏,此时此刻,大量俘虏集结场面成了最壮观的情景。
昨夜一战,奇迹般出现的强光直接扭转战局,东南道行军将围攻自己的那些敌军打崩,追出二十余里,俘获无算,是一个酣畅淋漓的大捷,而现在,如何处置俘虏就是必须尽快解决的问题。
自古杀俘不祥,如无必要,一般来说胜利者不会屠杀战俘,能当兵或者被征随军的青壮,大多是壮劳动力,杀掉的话太浪费,但集中安置又很容易出问题。
所以东南道行军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把这些俘虏妥善处置。
被俘士兵只要没有残疾,依旧是难得的兵员,可以补充到胜利者的队伍里,让军队尽快恢复战斗力,或者作为奴隶集中看管,日后赏给有功将士。
不同的俘虏,根据身份有不同的处置方式:譬如战兵,只要服软,就是各部将领争夺的合格兵员,而那些部曲,则看情况而定。
那些受征召服兵役的征召兵,平日里就是寻常百姓,战斗技能不怎么样,却是很好的劳动力,同理,那些随军做苦力的青壮,也是很好的“牲口”。
如何处置俘虏,早有就了默认的规则,一般来说,是把俘虏划为两部分,一部分俘虏要立刻补充进队伍里,填补人员空缺并恢复战斗力,剩下的俘虏则另行看押,慢慢处置。
而胜利者中,在战斗里哪个将领的队伍出力多,就可以优先挑选俘虏补充本部兵马,这就是所谓的“能者多劳、多劳多得”。
出力多的定义有些复杂,不能说追击战阶段俘虏、斩多的队伍就是出力多,而那些在消耗战阶段硬抗敌人正面进攻的队伍,功劳同样也不小。
这些队伍伤亡大,但斩数很难统计,如果一味按俘获、斩获来算,反倒变成出力少的队伍。
又有关键时刻堵口的精锐队伍,是他们挡住敌军的突击势头,对付的敌人是精锐中的精锐,而己方伤亡虽小,但阵亡的都是精兵,这样的队伍如果划成出力少的队伍,同样不公平。
还有赶来增援的援兵,不能打胜仗了就把人家当用过的厕筹扔了,好处都是要给的。
东南道行军元帅、西阳王宇文温,亲自主持这一‘饕餮盛宴’,按照“能者多劳、多劳多得”的原则,定义各部兵马的“多劳”程度,然后按顺序选战俘。
为了尽可能公平,选战俘不是一轮过,而是分很多轮,参与选战俘的将领,每一轮可以选的战俘是有数量限制的,免得先来者把“优质战俘”都挑走,尽剩下歪瓜裂枣给后来者挑。
而战马和战俘只能二选一,当轮只能选一样,选了战马后想选战俘,那就要等下一轮,战俘分几等,而战马同样分几等,等级越高,一次性可以选择的数量就越少。
作为在场之人中职务、地位、身份最尊贵者,宇文温来“主持公道”没人有意见,他召集众将大概商议了一下,统一意见,定下规则。
然后给出半个时辰的时间,让各部将领去“验货”,以便心里有个数,之后立刻开始处置战俘,挑剩下的战俘,分成几拨分别看押。
当然,辎重、粮草等物资类战利品,大头还是得统一分配,不在此列。
选战俘、战马的场面很热闹,但不需要宇文温及主要将领们亲自出面去选,此时此刻,他们在一旁交谈,对当前战局的展做出判断,以便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
根据俘虏的口供,宇文温知道尉迟惇果真亲自领兵来围他,奈何今日凌晨对方跑得很快,行军总管贺若弼、别将薛世雄、仪同李药王追了大半夜,到头来还是没追上。
宇文温只叹尉迟惇逃跑功力了得,上次柴村之战对方溜了,这次对方又溜了,如此擅长逃跑,他倒还真有些佩服。
尉迟惇北逃,必然逃回曹州,那么在曹州的敌军主力,对亳州州治小黄的威胁依旧存在。
宁平故城一战,意味着宇文温西进与宇文明合兵共计尉迟顺的计划已经暴露,所以他只能回军小黄,继续和尉迟惇对峙。
不过对方此战伤亡惨重,损失了大量骑兵,日后作战范围骤减,威胁没有之前那么大。
而此次来犯的敌军之中,也包括尉迟顺派来的援兵,如今算是有来无回,尉迟顺的兵力明显损失,所以对于宇文氏一方来说,接下来的仗,会好打许多。
行军总管贺若弼、豫州总管李允信,并不归属宇文温管辖,所以此战之后必然要各自返回驻地,但宇文温所部兵马打了一天一夜的仗,疲惫不堪,需要对方护卫,缓过一夜。
宿营地依旧在这里,待到明日,李允信返回悬瓠时,带走一部分俘虏,而行军总管宇文十五要南下继续坐镇淮西,因为可以借助水路,就负责带走大部分俘虏。
宁平故城南面是沙水,沙水向东南流淌汇入淮水,宇文十五用船运俘虏,省时省力,没了大量战俘所形成的包袱,宇文温可以专心致志对付尉迟惇。
日头偏西,宇文温和众将正商议间,有北面武平城赶来的骑兵,向他汇报武平情况,今日清晨在城外敌军浮桥南岸营寨爆的战斗,也在汇报内容之中。
义兵领田六虎在敌营外设伏,引得敌骑出营追击,未曾料南边又冲来数十骑,一番血战后敌骑因为伤亡惨重没有追击,田六虎一行得以顺利撤回武平。
听得这个消息,宇文温琢磨起来,他觉得南来那数十骑,莫非就是尉迟惇一行人,其他几位将领也有相同推断。
但因为田六虎退回武平,无法打扫战场,所以对方的伤亡情况如何不得而知。
看看北面天空,宇文温有些走神,他的神机营和田六虎所部义兵一起行动,驻扎在武平,所以此次遭遇战神机营应该也参战了,但尉迟惇如此能跑,大概和柴村之战时那样,又逢凶化吉了。
料敌从宽,宇文温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尉迟惇阵亡这一可能上来制定战略,想着对方连续几次逢凶化吉,只能感慨不已: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