胙国公府,胙国公夫人王氏独自坐在房内呆,方才蜀王尉迟惇派人过来,带来了一个坏消息,那就是今日有逆贼潜入皇宫,将天子、太后、邾王后给挟持走了。
当然,对外只说太后、邾王后被贼人挟持,天子无恙,还在宫里。
这一切,就生在王氏和世子尉迟嘉德离开皇宫后不久,所以当王氏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宫里回来不久,王氏就听仆人来报,说城内到处都是士兵,关闭城门、封锁街道、到处盘问行人、挨家挨户搜查,弄得鸡飞狗跳。
她一开始还不清楚生了什么事,直到蜀王派来的人到府解释才弄清楚。
外孙表演“武松打虎”的情景,两个女儿和她说话的情景,王氏还记得清清楚楚,结果人说不在就不在了!
王氏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虽然来人没有明说,但她大概猜得出这些胆大妄为的贼人恐怕是女婿的手下。
尉迟氏和宇文氏已经决裂,所以王氏知道自己的三女儿、外孙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和女婿团聚,结果现在女婿的手下居然真的将人救出宫,王氏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三女儿及外孙能回到女婿身边,担心的是母子俩这一路上万一遇到危险,可就不得了了,更别说小女儿也被带走了,日后该怎么办?
从邺城到山南,路程近千里,半途还要渡过黄河,而河南地界正在打仗,沿途不说躲避蜀王的追兵,就是躲避各地贼寇、乱兵,都是麻烦的事情。
王氏觉得蜀王好歹知道分寸,所以派出去的追兵不会伤害尉迟炽繁姊妹和宇文维城,可那些贼寇、乱兵甚至各地豪强就不一样了。
姊妹俩倾国倾城的容貌,落到贼人手里还能好?
即便不被人抓住,万一交战时被流矢射中,那可如何是好?
王氏想着想着愈坐立不安,宁愿两个女儿、外孙困在皇宫里也不愿她们冒险,毕竟在宫里除了不能随意出宫,锦衣玉食是肯定的,又安全又不会受委屈。
更别说尉迟明月和王忻的事基本上就定了,改嫁后就能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结果现在尉迟明月跟着尉迟炽繁走了,若平安抵达山南之后,尉迟明月的婚姻大事怎么办?
而且尉迟明月作为太后,到了宇文氏的地盘,怕是要倒霉,王氏听到风声,说杞王在长安立了一个天子,声称是从邺城出逃的‘先帝’,这个天子还昭告天下,废尉迟明月为庶人。
那么尉迟明月去了山南,去了宇文氏的地盘,对方会给她好脸色看?怕不是要强迫其剃出家!
王氏越想越揪心,愈觉得尉迟明月的未来堪忧,不过脑海里随后冒出个人的样貌。
西阳王宇文温,她的女婿,为人倒是不错,是战功赫赫的宗室藩王,王氏觉得宇文温既然对尉迟炽繁那么好,应该会看在尉迟炽繁的份上,护着尉迟明月。
毕竟当年,就是宇文温把她一家救出长安的。
宇文温的生父是杞王宇文亮,宇文亮在长安朝廷肯定是举足轻重的地位,而杞王世子宇文明,和宇文温关系也不错,王氏觉得只要宇文温话,保下尉迟明月是不成问题的。
这么一想,王氏稍微放了心,然而又开始担心女儿和外孙的安危,邺城城门已经关闭,那么宇文温的手下如果动作不够快,不能第一时间带着尉迟炽繁母子还有尉迟明月出城,必然被困在城里。
如此一来,躲躲藏藏的日子里,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会不会生病没药医,会不会...
王氏正忧心忡忡间,世子尉迟嘉德走了进来,王氏见其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奇怪:“何事如此慌张?”
“呃...母亲...”尉迟嘉德话说到一半看看身后,转到门口看看外面,确定没人,快步走到王氏面前,将一个蜡丸交到她手中。
“这是?”
“母亲,方才后花园外面有东西落下,便是这蜡丸,由一块手帕包着...”
尉迟嘉德说到这里,把声音压得更低:“这手帕,是方才在宫里时,天子擦汗的手帕,上面的图案孩儿认得。”
“啊!”
王氏闻言一惊,差点拿不住这蜡丸,看了看门口,小心翼翼将蜡丸捏破,从中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几个娟秀的字迹,所写内容是“女儿安好,四娘安好,母勿念”。
王氏认得这字迹,是尉迟炽繁所写,这就意味着尉迟炽繁是用这种方式在向她通消息“报平安”。
反复看了几遍,王氏将纸条放到食案上的水碗里揉搓,将字迹和纸条揉得稀烂,然后看向儿子:“记住,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那要让父亲知道么?”
“以后再说吧。”
王氏叹了口气,十分无奈,事已至此,她只能祈求佛祖保佑两个女儿和小外孙能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去到宇文温身边。
。。。。。。
翌日,邺城一隅,十余骑在一处府邸门外停下,粟特商人安吐罗掷鞭下马,径直向自家府邸内走去,见着闻讯赶来的管家,第一句话就是:“府里被搜了么?”
“兵丁来过了,使了钱都不走,硬是要折腾一番才罢休。”管家顿了顿,补充道:“郎主放心,家眷未受惊扰。”
安吐罗点点头:“从今日起,出售的货物提价,损失要立刻补回来!”
“是。”
管家见着安吐罗风风火火往后院去,转去忙别的事情,安吐罗和家人见面说了几句话后却转入书房独坐。
不一会敲门声起,得安吐罗应允之后,一人入内,听得安吐罗问昨日城中生何事,那人便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一道出。
简而言之,皇宫出事了,邺城城门关闭,禁止寻常人等进出,随后官军大索全城,丞相后来召集众臣,说上午有逆贼潜入宫中,行刺天子未遂,便挟持太后,邾王后出逃。
当时在宫里的蜀王妃及左小宫伯也被挟持,所幸为禁卫所救,如今城里四处在搜查逆贼藏身之地,官府许以重赏,鼓励百姓协助官军捉拿逆贼。
听到这里,安吐罗问:“那么,天子到底还在不在宫中?”
“郎主,据说天子还在,但宫里如今密不透风,半点消息都传不出来,这天子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知道了,退下吧。”
“是。”
书房内只有安吐罗一人,独自呆想着事情。
昨日,刚从晋阳返回的安吐罗正要入城,却见城门紧闭,没奈何只能在城外自家庄园过了一夜,当时他弄不清楚城里生何事。
现在,他从仆人的汇报中,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西阳王的人,把王妃(邾王后)、世子(天子)都带出宫了。
这个消息至关重要,意味着尉迟氏的优势又减了一分,而他的机会又多了一个。
作为商人,当然要确保消息灵通,所以安吐罗知道西阳王宇文温在河南的辉煌战绩,宇文氏看来已经站稳脚跟,最差的局面也是能和尉迟氏东西对抗。
那么届时如何左右逢源,自然是安吐罗要考虑的问题。
尉迟氏和宇文氏忽然决裂,让大部分人措手不及,商人们也是如此,战事起,通往黄州的商路断绝,丰厚的贸易利润瞬间少了许多,尤其暴利的琉璃镜,没地方进货了。
想到这里,安吐罗不由得握紧拳头:那怎么能行,罗马国尊贵的奥古斯都,大半年前已经交了不菲的定金,要定做一面独一无二的琉璃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