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台城,天子陈叔宝在宦官的引领下,向着一处侧殿方向走去,此时的陈叔宝面沉如水,心情明显不好,跟在身边的宦官和侍卫,大气不敢出,生怕招来横祸。
今日,新安王陈伯固、尚书仆射袁宪到长干里安抚百姓,这是陈叔宝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他要展示一下自己的宽宏大量,让百姓们心安,结果...
结果陈伯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刺客射中胸膛,那些围观百姓随即又开始闹事,许多禁军将士被殴打、踩踏至死,长干里又乱起来,若不是援兵及时赶到并驱散人群,极有可能生新一次动乱。
消息传来,陈叔宝怒极而笑,他觉得自己的好心被那些刁民随意践踏,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又想起贵妃张丽华被乱兵掳走、惨遭蹂躏,新仇旧恨之下,陈叔宝不再犹豫。
什么冤枉不冤枉,什么日子过不过得下去,官府不需要顾虑那么多。刁民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陈叔宝下定决心之后,立刻调兵遣将把长干里团团围住,分兵入内挨家挨户搜查逆贼同党,然后还要追赃,绝不便宜那些刁民。
有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有私藏贼赃不交出来的,一经查实全家籍没为奴。
出指认逆贼的,有赏;出指认藏匿贼赃的,分得一半钱财。
陈叔宝觉得一定是自己之前太心软,才让那些刁民得寸进尺,他一忍再忍,却有人认为朝廷好欺负,所以,要好好整治整治这些刁民,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王法。
想着想着,陈叔宝又想起了张丽华,一想到张丽华被乱兵掳走、惨遭蹂躏而死的情景,他不由得呼吸急促,怒气上涌。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呱呱呱”的叫声,让陈叔宝愈烦躁,不由得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却见一旁宫殿顶上落着几只乌鸦,向着他这个方向叫唤着。
跟在天子身边的宦官蔡脱儿,见状赶紧迎逢:“官家,鸦儿报喜,奴婢恭喜官家了。”
在这个时代,原本被看做神鸟的乌鸦虽然地位开始下降,依旧被人们视为吉鸟、孝鸟,还没沦落到丧鸟的地位,所以类似喜鹊那样,有乌鸦报喜之说。
蔡脱儿是陈叔宝十分信任的宦官,此时应景说的吉利话,陈叔宝听了虽然不至于转怒为喜,但心情好转些许,乌鸦报喜,确实是个好兆头。
遇刺的新安王陈伯固,胸膛中了一箭,亏得内穿铠甲护体,未被箭矢伤得太深,所以实际上并没有性命之忧,禁军护送陈伯固、袁宪返回台城,陈叔宝让陈伯固住在宫里,并派御医为其疗伤。
陈伯固是为朝廷办事才遇刺负伤,将其留在宫中疗伤,体现了天子的情谊,不仅如此,陈叔宝还要亲自探视,以体现他对宗室的关心之情。
新安王陈伯固,是文帝陈蒨第五子,素来与堂兄陈叔宝相善,陈叔宝还是太子时,陈伯固就经常出入东宫,一起喝酒作乐,潇洒快活。
陈伯固生活奢侈无度,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家境拮据,为宗室诸王里最穷困者,当时的皇帝、陈叔宝之父陈顼看不下去,时不时赏赐财物给侄儿“救急”。
陈伯固善于玩乐,正对陈叔宝胃口,而陈伯固为人风趣、善于言谈,连陈顼也很喜欢,时常让陈伯固入宫参加酒宴、活跃气氛,待得陈叔宝继位登基,也经常让陈伯固入宫陪着玩乐。
陈叔宝素来亲近陈伯固,所以此次陈伯固遇刺后,虽然伤势不重,陈叔宝也要去探病,顺便让那些关于他排挤旁支宗室的谣言不攻自破。
偏殿,陈伯固袒胸露腹躺在榻上,御医正在为他处理胸口上的伤,因为有铠甲护体的缘故,陈伯固受的伤并不严重,不过因为他的胸膛形状有些特别,以至于御医处理伤口时要多费一些心思。
陈伯固天生龟胸(鸡胸),平日里穿着衣服显不出来,现在是一览无余,御医不敢流露出半点鄙夷的神色,目不转睛的为其处理伤口。
其实这伤口没必要大费周章来处理,但事关宗室藩王,又有天子下令必须认真治疗,所以御医为陈伯固处理伤口时,不敢显得“太过草率”,特意小题大做。
原本闭目养神的陈伯固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御医,又看了看顶上帷幕,他的眼睛是露白眼,还是很少见的“四白眼”,所以陈伯固盯着人看时,被其盯着看的人会觉得有些不适。
不一会,殿外有宦官通传,说天子莅临,御医闻言赶紧将各类用品放到一旁案上,而陈伯固则挣扎着要起来,被侍立榻边的宦官劝住。
宦官担心陈伯固的伤口迸裂,陈伯固执意要起来恭迎天子,正僵持间,陈叔宝走入殿内,见着如此情景便开口说道:“新安,躺下休息,莫要让伤口迸裂了。”
“官家,微臣岂能无礼...”
“行了行了,如今你身负箭伤,情况特殊,朕许你免礼。”
“多谢官家。”
陈伯固虽然没有行礼,却没有躺下说话,此时他垂足坐在榻沿,抬头看着陈叔宝并与其交谈,御医则退到一旁。
“官家,不知长干里情况如何了?”
“朕已派兵去搜查逆贼余党、追剿赃物,今日行刺逆贼的同党,想来不日便会落网,新安大可放心。”
陈伯固闻言点点头,陈叔宝转头问御医伤势如何,刚问了几句,忽然觉得脑后生风,随后“嘭”的一声响起,后脑一阵剧痛,向前走了一步,勉强站稳。
一旁宦官和御医,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生:坐在榻沿的陈伯固,忽然拿起一旁案上摆着的药钵,站起来抡起手臂,向着天子的后脑勺砸了一下。
然后在他们的惊呼声中,陈伯固又对着陈叔宝的后脑勺来了第二下,这一下比刚才还要狠,陈叔宝“啊”了一声便向前倒下,后脑头一片猩红。
而陈伯固手中的药钵碎裂,残片掉在地上,叮当作响,陈伯固满手是血,不知那是陈叔宝的血,还是陈伯固手被碎片划破流出来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