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禹,州衙内吏员们正在忙碌,各种公文堆积如山,许多人正伏案疾书,要将当日布或外送的布告誊写完毕,此时此刻他们所做的事情,是未来广州总管府吏员们应该承担的职责。
岭表原为陈国治下,周国岭南道行军拿下岭表州郡之后,要暂时承担起官府的职责,直到朝廷任命正式的地方官为止。
也正是因为如此,出征前才有了行军元帅、西阳王宇文温“都督岭南州郡诸军事”的任命。
周国实行总管制,类似于南朝的都督制,而岭表肯定要设立总管府,综合各方考虑,广州总管府的设立是迟早的事。
所以此时的岭南道行军元帅行辕,便行使着广州总管府的职能,只要朝廷任命的广州总管没上任,那么行军元帅、西阳王宇文温,就要兼任广州总管。
谁来担任广州总管?广州总管何时上任?暂时还不知道。
总管一职由天子亲自任命,总领所辖诸州城隍、兵马、录帐、粮草、镇戍等事物,一般由亲王、皇亲、亲信、佐命大臣及其子孙担任。
按说总管一职是好差事,但也得看是在哪个总管府,若是来到千里之外岭表这种烟瘴之地当总管,搞不好就会死于任上。
更别说如今朝政掌握在丞相手中,天子对总管的任命可做不了主,而岭表必将设立的广州总管府,其总管人选就有些微妙了。
到这种鬼地方任职,即便没病死任上,但距离权力中心天远地远,搞不好过上一两年就被人遗忘,所以不太可能是丞相亲信来上任,至于最后的人选如何定下来,那就要看各方博弈。
另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岭表总管府的设置,若按陈国设置的都督区,岭表各州郡全都总揽于一个都督区治下,但实际上因为交通问题,周国若在岭表只设置一个总管府恐怕不合适。
“所以我军元帅的看法,至少要在岭表设三总管府,除了广州,还得在桂州和交州设立总管府,如此一来才能有效管辖岭表州郡。”
“三总管府...恐怕还不够,本官觉得,至少还要在郁水上游一带的郁林郡再设一总管府。”
崔达拏此时此刻正与客人交谈,对方是江南西道行军元帅宇文明派来的使者、行军元帅记室参军封德彝,而岭南道行军元帅记室参军刘文静在座。
封伦字德彝,以字行于世,所以“封德彝”为亲朋所熟知,而本名封伦反倒罕有人提起,他和刘文静同龄,但入仕的时间却要晚一些。
刘文静早前被西阳王宇文温辟为王府记室,后来被任命为岭南道行军元帅记室参军,封德彝则是在去年年底,以白身被江南西道行军元帅、杞王世子宇文明征辟,从此步入仕途。
宇文明领军攻拔陈国巴、湘、桂州,如今正在桂州州治始安驻扎,接见、安抚桂州治下的各地酋帅、洞主,此举也省得宇文温还要往始安走一趟。
因为桂州同样隶属于岭表(岭南)范围,“都督岭南诸军事”的是岭南道行军元帅宇文温,宇文明可是为宇文温分担了一部分重任。
但即便如此,宇文明还是得将桂州的情况告知宇文温,所以派记室封德彝等人携带公文,从始安出,乘船由漓水南下入郁水,再顺流而下抵达广州番禹。
封德彝抵达番禹时,西阳王宇文温已经带着人马出巡,安抚岭表各地,而且其本人身在将近千里之外的安州宋寿,准备讨伐妄图自立的交州刺史李佛子。
所以封德彝只能将公文呈交行军元帅长史崔达拏,然后在番禹住下等宇文温回来。
未曾料宇文温虽然很快便逼降李佛子,却又对更远的林邑国用兵,也不知道何时才会返回番禹,这样一来封德彝就等不下去了。
江南西道行军主力即将离开桂州,返回湘州州治临湘驻扎,待得朝廷正式许可,行军元帅宇文明就要率军班师,所以身为幕僚的封德彝必须回去和大军汇合。
所以今日他向崔达拏辞行,顺便谈起一些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宇文明在公文里提到的观点:岭表地区光设一个总管府肯定不够。
对新获之地最了解的当然是领兵将领,所以宇文明打算先和宇文温通气,派人将岭表的情况向朝廷汇报,建议多设几个总管府,以便有效控制这片广大的疆域。
此为公事,所以即便别人知道也没什么,关于宇文明提到的问题,崔达拏也有类似看法,既然封德彝今日要辞行,而宇文温又不在,他便代宇文温做了回答,以便封德彝能带个准信回去。
作为行军元帅长史,崔达拏虽然是监军但也是幕僚长,所以宇文温不在时,行军元帅行辕的事务都由他主持,而对于公文往来,也有权利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见。
实际上崔达拏还承担着广州总管府长史职责,而总管府司马职责是由行军总管杨济承担,至于行军总管慕容三藏,现在已经是“权交州刺史”。
岭南道行军的任务已经完成,宇文温没可能去抢尉迟佑耆的功劳,所以崔达拏如今满脑子想的是班师回朝之后,如何在丞相那里获得新任用,早没心思和宇文温较劲。
所以很多事物他都甩给记室刘文静来办,反正年轻人熬得住,崔达拏乐得清闲。
交谈片刻,封德彝告退,刘文静送他出门,两人年纪相同,各自府主又是关系密切的兄弟,所以话题也多了起来。
“刘兄,不知西阳的商队何时能启程?”
“啊,商队已经装车完毕,明日必能启程,随行镖师众多,有他们在,封老弟可一路无忧抵达南昌,再转安成步道去临湘,一路畅通无阻。”
“多谢刘兄的安排,小弟有一事不明...”
“请讲。”
“小弟久居北地,对海产不甚了解,不知鳆鱼究竟是否为鱼?”
封德彝和刘文静同龄,但小几个月,所以相互间以兄弟相称,他是北方人,很少吃河产更别说海产,而来到番禹之后,见着黄州商贾大规模收购海产,觉得十分惊讶。
若是珊瑚、玳瑁、珍珠倒还好理解,可是黄州商贾还收购鳆鱼等干货,这东西根本就不像鱼,确实让人对其称呼费解。
“鳆鱼虽然有鱼之名却不是鱼,实际是一种贝类,只是生于水中,笼统称之为‘鱼’。”
刘文静解释了何为“鳆鱼”,和封德彝漫步番禹街头,向对方的下塌处走去,路过临街的鲍鱼之肆,一股咸味扑鼻而来,在闻不惯的人看来,这股味道就是臭味。
“太史公所载,始皇帝出巡时半路驾崩,李斯等人秘不丧,在车上装满鲍鱼,以鲍鱼之臭遮掩尸臭,如今亲鼻所闻,果然如此。”
封德彝感慨着,世人将用盐腌制的咸鱼称之为鲍鱼,那股味道确实不好闻,但是鳆鱼很名贵,所以他很好奇这东西到底怎么做才能变成佳肴。
“此事我也知之甚少,不过新鲜鳆鱼不耐储藏,须得晾晒、盐渍之后做成干货,才能贩运到千里之外,食用时应该要泡才能烹饪...”
刘文静不关心鳆鱼怎么吃,他关心的是自己在番禹采购的鳆鱼干运回西阳没有,身为“代购”,他可是从上一轮鳆鱼代购中赚了不少。
一枚鳆鱼干,在的番禹收购价不到千钱,而运到西阳后能卖到将近四千钱,这可是数倍的利润,刘文静有些奇怪,为何南朝之前没人在岭表做这种买卖?
南人好食水产、海产,在江南地区,一枚鳆鱼干的售价超过三千钱,刘文静之前听说鳆鱼只在青州一带沿海地区有出产,建康即便有鳆鱼也是商贾从青州贩来的。
西阳食肆里的鳆鱼亦是如此,结果在番禹见到鳆鱼干时,大家有些错愕:原来鳆鱼不止在青州沿海才有的?
西阳王宇文温私下说这玩意运回去卖能赚大钱,所以大家将信将疑的收购了一些,委托商队运回西阳,结果真的能赚钱。
大家惊喜之余,觉得有些奇怪:可为何求购鳆鱼的南人,只把目光放到北方的青州?为何西阳王总是把鳆鱼叫做“鲍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