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阳城北郊,西阳王府湖畔庄园,庭院里,宇文温正在用“刘士元投影仪”测量自己所处的纬度,自从有了这玩意,测出的纬度已经从度精确到了分。
经纬度,对于他来说再正常不过的概念,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却是天方夜谭。
和人讲起经纬度就和对牛弹琴差不多,也就杨济勉强能理解,不过有着丰富天文观测经验的刘焯,倒是能理解何为“经纬度”。
前提是认可大地实际是个球体,否则经纬度的概念无从谈起。
这种话题太过惊世骇俗,宇文温也只能和杨济还有刘焯讨论相关内容,传出去的话,虽然不用上火刑柱,但也会让人认为是疯子。
认可了“地球”,那么说起经纬度来就容易许多,然而宇文温属于“讲理论你不行,讲实操我不行”,他说起经纬度来是一套一套的,可对于如何测量却一头雾水。
测经纬度原理很简单嘛,用六分仪呗!
那么问题来了,六分仪的结构是怎样的?
呃,不知道。
宇文温不知道,但好歹知道这个概念,至少知道六分仪形状为扇形,其分度弧为圆周的六分之一。
而杨济完全不懂什么是“六分仪”,因为在明末时,六分仪不要说传入中原,甚至还没有被明出来。
宇文温和杨济想破头都“明”不出六分仪,而真正的天文学专家刘焯,却对这个思路“若有所思”。
测量纬度,需要测量太阳的影子(角度),这个实现起来很简单,就是立一根杆子观察日影,但若是要制作一个便携式的仪器,能够拿在手上测量纬度,可就不简单了。
数年来不断的改进,刘焯终于制作出了一种手持式投影仪,使用起来简单而效果却很好。
其原理很简单,使用者不需要直接目视太阳,而是观察棍棒投射到刻度计上的影子,其影子端的位置表明了太阳的高度,这样纬度就可以计算出来了。
本着技术专利的思维,宇文温曾打算把这种仪器命名为“刘士元投影仪”,或者“刘氏投影仪”,但那也只是想想。
毕竟对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来说,将自己的名讳用在物品上,实在是斯文扫地。
所以这种仪器的正式名称为:正统七年式量产型投影仪,明人:信都刘士元,专利转让费:五千贯。
大家这么熟,关系又这么好,谈钱伤感情,不谈钱却挫伤明创造的积极性,为了鼓励技术创新,宇文温可不吝花钱。
纬度能够很方便的测量出来,那么经度呢?目前还不行。
只能测纬度的投影仪,想要进化为能够测量经纬度的六分仪,何时能实现,根本没有底,但有一点宇文温可以肯定,经度和时间有关。
地球是个三百六十度的球体,自转一周就是一天,计二十四小时,那么经度每十五度的时间差是一小时。
继续细分,经度每一度之间的时间差就是四分钟,只要能知道两地的时间差,那就能算出两地的经度差。
以黄州西阳城观星台的时间为基准,如果某地的时间为上午八点,而与此同时西阳时间是上午七点,该地时间比西阳时间早了一小时,那么这个地方的经度就是西阳以东十五度。
如果一个地方的时间比西阳时间慢了四分钟,那么此地的经度就在西阳往西一度。
再测出纬度,那就有了此地的经纬度坐标,原理很简单,但实现起来很难,因为这需要精确的时钟,年\月误差率要很小,而西阳工匠能做出的时钟,达不到如此低的误差。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经度和时间有关,误差几分钟,测出来的经度误差会导致上百公里的差距,想要将测量经度的方法实用化,只能靠精确的钟表。
运用在航海上,就是航海钟,因为海上很颠簸,所以用钟摆的时钟受影响很大,必须换另一种不受重力影响的擒纵器,才能将航海钟实用化。
说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很难,宇文温只会耍嘴皮子,杨济没有太多精力,只有靠工坊工匠集思广益,用穷举法来琢磨。
一琢磨就是数年,勉强弄出体积和米缸一样大的耐颠簸时钟,成品率很低,勉强凑够五台,让人带上船去航海,借此验证精确度,然后不断改进,直至达到要求。
大概要花多长时间改进呢?
原先历史里明实用化航海钟的是一位英国工匠,他明的第一台航海钟体积很大,耗时五年。
第二版航海钟,改进期间现问题,然后是走时更加精确的第三版,花了将近二十年时间,而小型化的第四版,又花了数年时间。
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宇文温可等不起,他决定另辟蹊径。
哥伦布现美洲,手头上可没有精确的时钟能用,这位航海家基于“地球是圆的”这一原理,靠的是等维度航行,所以能够精确测出纬度的宇文温,可以派人去开辟新航线了。
“现”美洲不现实,因为这需要强烈的利益驱动,才能维持住跨洋航线,地理大现引大航海的后果,不是如今的宇文温所能承受的。
拂林(东罗马帝国)、波斯、还有天竺各邦,这些国家的海商,数百年来已经建立了从西亚前往东亚广州的成熟航线,有着强大的海贸集团和大量经验丰富的水手。
一旦得知遥远的东方大洋彼岸有黄金大陆,这些国家的海贸集团船队,可以突破惊涛骇浪,不畏艰险去淘金,而中原的海贸集团船队呢?在哪里?
更别说中原历代朝廷对航海根本就不感兴趣:我堂堂天朝上国,物产丰富,沃野万里,要那化外蛮夷之地作甚?
没有强烈的利益需求,现新大陆,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自费烧钱研究经纬度测量仪器的宇文温,没那么大度。
最现实的选择,就是把一条唐代中期才成熟的航线,提前“明”出来,那就是中原直航倭国的航线。
长江入海口(这个时代是在广陵、京口下游不远处),与倭国筑紫岛(后世九州岛)处于相同纬度,所以根据等纬度航行的原理,在长江入海口向着正东方向直航,可以横渡黑水洋抵达筑紫岛西南端。
以唐代的航海技术,从中原明州(后世宁波)出航,顺风时可以做到六七日就能抵达倭国,省时又省力,所以宇文温对这条即将提前百余年出现的新航线寄予厚望。
从黄州巴口出的新式大船,顺流而下抵达广陵只需要数日时间,如果顺利的话直航倭国只需要六七日,全程加起来不到二十日。
宇文温比较乐观的估计过,船只从倭国返航,入长江逆流而上抵达中游黄州巴口,大概要一个半月时间。这一来一回合计耗时大约两个月出头。
大规模商队走陆路往返西阳与邺城,大约耗时两个月,两条商路走一个来回所需时间差不多,可利润却是天差地别,有了暴利的驱动,维持航线的那股欲望会很强的。
海贸暴利,前提是船队不要遭遇海难,不然能让人赔得血本无归,但这对商贾来说,不是问题。
宇文温本不需要这么拼命,但事已至此不得不铤而走险,为了有牢固的小团体,他这个“致富带头人”必须想办法找到更多赚钱的途径。
新的“钱途”,掌握在他手上,无数靠着这些“钱途”养家糊口的商贾,还有其背后的东家也就是地头蛇们,就会如同吸毒上瘾的瘾君子,还能离得开他么?
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