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阳光静静的流淌在西苑万寿宫中偏厅的阳台上。厅内墙角半人高的青花瓷瓶被照出长长的影子,正好落在张昭的脚边。
张昭心里深深的吸一口气,他虽然低着头没法看弘治皇帝的表情,但听到弘治皇帝语气惊诧,心里顿时了然。
政治从来都是变幻莫测。
他虽然得弘治皇帝看重,而且给弘治皇帝赚取大笔的银钱,但和弘治皇帝相处时,他心中始终紧绷着一个弦。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此时,他大致摸到弘治皇帝的脉。
“陛下,臣的平北策是一个大的方针、战略。还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调整。臣在东北悉闻自年中以来两京、各布政司遭受各种灾害,百姓困顿。
在此种情况之下,大明肯定是需要先积攒国力,再伺机推动平北策中的西线战略。”
张昭说着,不待弘治皇帝提问,解释道:“陛下,战争是政治的延续。简单点说,就是有国家利益才会起战争。否则就是采取外交战、贸易战、恐吓等等手段。
战争固然能带来利益,但回报分为短期、长期。大明如果西征,攻占青海、西域,这肯定是千秋功业。但是短期之内却难有收益。这不像在辽东。
朝廷可以直接战争债券,可以将勘测出来的金、银矿的开采权卖出去。从而可以完全的覆盖战争成本,甚至还有剩余资金用来搞开。西域距离中原太远,难有这样的便利。
所以,臣不建议立即执行西线战略,而是建议继续向东作战,征服朝鲜、东瀛。
主要目标是占据东瀛四岛。因为这上面有足够的白银矿。其一,可以覆盖战争成本。其二,可以对大明当前的中央财政进行极大的补充。
而要攻占东瀛,则必须要先占据朝鲜半岛。”
其实,张昭还有一条理由没有说。战争可以转移国内矛盾,刺激国内经济。这一条可以做,最好不要去说破。国虽大,好战必亡。当然,忘战必危。
弘治皇帝赞同的点点头。张昭派商队和东瀛岛上的诸侯进行贸易的消息他知道,估计拿到东瀛岛上有大量白银矿产的消息。这不失为解决当前国内困境的一个办法!
现在朝廷是想要大规模的赈灾却拿不出粮食和银钱,只能通过减免各地的赋税来赈灾。
弘治皇帝吹着茶杯里的茶叶,碧绿的茶叶起起伏伏。他心中对张昭的疑虑还是没有完全消失,再询问道:“子尚,你觉得大明多久才可以积蓄足够的力量平定鞑靼?”
弘治皇帝作为上位者,他询问张昭的意见没有必须要遮掩自己的意图。简简单单,把话的意思讲清楚就行。因为他有这样的资格!
而张昭瞬间是感觉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这是一道“送命题”!
谈话进行到现在,张昭要是还没明白弘治皇帝的心思,那他就白混了!
要知道,他可是具备其他人不具备的优势。第一,他只要在京中,和弘治皇帝的接触还是比较多的。对这位“明君”的执政风格、性情还是有点把握。
第二,他终究是个穿越客,知道历史走势:弘治皇帝命不久矣。
在这样的情况下,老皇帝最关心的是什么?
皇位传承?
在别的朝代可能会是如此,在大明朝基本不存在这个问题。除朱老四这种牛人以外,整个明朝就没有非太子篡位的。当然,夺门之变不算。那是特殊情况。
张昭回京之前在开平城和老林分析一堆面圣时的可能,外加李幽给的佐证。此时心里中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清楚。
张昭躬身行礼,神情郑重的道:“陛下,非二三十年之功不可!”
弘治皇帝看着张昭,哑然失笑,“呵呵。”他感觉张昭可能是猜到他的心思,所以给这么个非常规的答案。之前张昭给他讲、给其他人讲“平北策”时可不是这个时限。
想也是,张昭能帅大军屡战屡胜,心思肯定灵敏,猜出他的想法有什么难的?
“这是为何?”
张昭一脸“惭愧”的道:“陛下,臣以前年轻气盛,未入仕途所见有限,以为只要大明占据军事优势,拿到形胜之地,平定鞑靼在旦夕之间。
然而,臣如今接触朝政、民生,方才现最容易的地方反而是最难的地方。后勤供给不足!
鞑靼部带骑十万,可谓大国。想要覆灭这样的一个国家,一战成功彻底的平定漠北,臣初步估算需要火器军三至五万人,常备军十万人。其中最好有三万左右的骑兵。同时,要征调民夫二十万,骡马数十万转运马匹。
这样的战争规模,以大明当前的国力和财富的积累速度,至少要二十年。十年改革,十年生息。
臣用兵之能平平,在战事时求稳。之前在陛下面前妄语,还请陛下恕罪。”
张昭这话看似很有道理,其实在扯淡。真正的火器军队要灭游牧民族需要十万大军?
扯淡!
只要看一看世界近代史,也就是西方横霸天下五百年,到处掠夺财富烧杀抢掠的历史,就会现这是武器代差的降维打击,根本就是吊打。
但是,他现在不得不夸大平定鞑靼的难度。他总不能和弘治皇帝说:最多五年,等国内的生产力上去后,各种物资储备充足,我率军出塞就能把鞑靼人给灭咯。
弘治这个年号终于十八年,现在这个时间点已经相当于是弘治十七年。
换言之,弘治皇帝也就一年多的寿命。相信这个时候,弘治皇帝已经感受到他的身体出现问题。没见弘治皇帝很喜欢打醮?这就是向鬼神祈福。
他现在要是这样去刺激弘治皇帝,指不定弘治皇帝真能搞遗诏什么的。不一定要杀他,搞个“永不录用,流放琼州”还是很简单的。
细思张昭的用兵过程,弘治皇帝得承认张昭说的有道理。张昭确实非常稳。根本就不像那个他“言辞激进”的风格。
就算张昭猜出他的心思言辞有所夸大,打个对折也就是十年。届时他都三十岁,子嗣生息,应该会稳得住。
弘治皇帝根本不信自己的儿子会忍得住不动兵,届时形势怕是由不得他。但只要张昭和王振有区别,土木堡之变就应该不会再生。
弘治皇帝心中垒块尽去,笑着道:“你现在也才二十岁而已。还是很年轻。行了,朕知道了。”说着,招招手,把门口的萧敬叫进来,“传旨,新秦伯张昭开拓疆域三千里,于国有功,晋为一等伯,食禄一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