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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肖嘉树反驳, 薛淼便先炸了,“你懂什么?这是ACNE STUDIO今年新出的款式, Jonny Johansson亲自参与设计的主打产品,小树穿上去腿显得又长又直, 比人家席模特还帅, 哪里难看了?你跟你爸既然那么正统, 干嘛不穿长袍马褂?大清已经亡了, 你醒醒吧老古董!这么着,你要是不满意,我以后不叫你名字了,直接叫你启杰阿哥成吗?再不然叫你王爷?你也真不要脸!”
肖嘉树面无表情,内心却默默给母亲点了一个赞。他就说自己穿这件牛仔裤很帅嘛, 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肖父气得捂住胸口, “你在我跟前倒是横, 刚才怎么没看见你反驳爸一个字?我这不是为了小树好吗?爸喜欢规规矩矩的人, 小树就不能体谅体谅他老人家, 让他看得舒服一点?”
“喜欢规矩人?别搞笑了肖启杰!他那纯粹是看小树不顺眼!无论小树穿什么,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能挑出无数个缺点。小树还只是穿了一件破洞牛仔裤, 露了个膝盖骨, 你那两个好侄女一个露了大半胸脯, 一个连内.裤边都遮不住, 怎么不见老爷子话?她们穿就是时髦、潮流, 小树穿倒成了破烂了,没这么欺负人的!”
“你说够了没有?我现你越来越喜欢胡搅蛮缠……”
“没够!我今儿就要跟你好好掰扯掰扯,你们一家子太过分了……”
父母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闹得肖嘉树头疼。他劝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听,不得不叫停司机,下了车。肖定邦的汽车坠在后面,经过他时放缓了速度,却没有停下来,最终也慢慢远去了。
肖嘉树在原地站了几分钟,不知是轻松多一点还是落寞多一点。他原以为考上沃顿商学院的自己能获得父亲和爷爷的认同,但其实没有;他以为荣耀归国的自己能获得他们的认同,但其实也没有。正如母亲说的那样,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用的,有些人永远也没办法讨好。
那自己还坚持些什么?肖嘉树感觉既委屈又不忿,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看见一家造型工作室,眼珠一转便扎了进去。
“染,奶奶灰、葱头绿、屎黄色,什么非主流给我染什么。”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对了,再给我纹个身,扎个耳洞。”
葱头绿、屎黄色?您确定不是来砸我们招牌的?造型师心里暗暗吐槽,面上却笑眯眯地答应下来。非主流就非主流,但绝对不能丑!为了自己的招牌着想,造型师仔仔细细看了青年几眼,然后脸红了。这位顾客也长得太好看了一点吧?不是时下.流行的花美男,也不是硬汉型男,而是二者综合起来的俊美,五官既透着精致,也透着酷帅,看上去很有侵略性,鼻梁又高又挺,嘴唇又薄又红,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简直能勾魂!
就凭这副盛世美颜,染彩虹色也不会丑啊!造型师信心百倍地说道,“那我帮你做渐变色吧,根部是黑色,慢慢慢慢变成灰色。你的质很好,非常顺滑,长度也够,把头撩起来的时候就能看见颜色的过度和转变,很漂亮。”边说边拿出Pad让顾客看效果。
肖嘉树盯着视频看了一会儿,拍板道,“就这个色。”够潮够炫,重要的是父亲绝对接受不了。
造型师显得很高兴,调试染料的时候还愉悦地哼起了歌。他喜欢一切美的事物,更喜欢亲手让他们变得更美。
四小时后,焕然一新的肖嘉树走出造型工作室,头上顶着渐变色,耳朵戴着黑曜石,身上却没有纹身。他怕痛,造型师刚把工具拿出来他便怂了,迫不及待地刷卡付账,狼狈而逃。回到家时,薛淼正在敷面膜,看见儿子的新造型,面膜纸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爸呢?”肖嘉树面上很淡定,掌心却冒出许多冷汗。他从小到大都是乖乖仔,做出叛逆的事还是第一次。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薛淼不敢置信地问道。
“喜欢就弄。”肖嘉树拨乱头,让母亲好好看看自己酷炫的色,状似轻松地道,“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痛。”薛淼无奈扶额。
“染头不痛,我对染料不过敏。”肖嘉树换好拖鞋,从冰箱里拿了一张新的面膜纸。
“我是说,待会儿你爸拿棍子打你的时候可能会痛。儿子,你快回房躲一躲吧。”薛淼接过面膜纸,怜悯道。
肖嘉树:“……”
在房里躲了一天一夜的肖嘉树还是挨了打,要不是肖定邦忽然跑回来跟肖父谈收购公司的事,他的屁股和小腿肚子就保不住了。但他依然顶住了巨大的压力,死活也没把头染回来。肖父的气性过了便也没再强迫儿子,只是一看见他就唉声叹气,仿佛看见了纨绔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肖嘉树在国内没什么朋友,平时既不抽烟喝酒,也不泡妞赌.博,更不喜欢飙车,唯一的爱好就是打游戏。只要给他一台配置高的电脑加一根网线,再备上充足的食物,他能足不出户地宅上好几个月。所以说,肖父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但薛淼却受不了儿子的颓废。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儿子早晚会垮掉,包括精神和身体。他活得没有一点追求,也没有一点目标,就像行尸走肉一样,这才是最可怕的。思虑再三,她把儿子的网线拔了,又押着他洗了一个澡,换上干净得体的衣服,这才带他出门。
“冠世娱乐?妈,你带我来这儿干嘛?”肖嘉树抬头看看摩天大厦上的招牌,疑惑道。短短几个月他便瘦了一大圈,眼眶下面带着浓重的青黑,看上去很不健康。
“带你来上班。”薛淼走进电梯,摁了顶楼的键,等门关上才道,“我有冠世娱乐的股份,今后都会过到你名下,你也算冠世娱乐的大股东,总得来自己的公司看看。”
“妈,你还跟娱乐圈有牵扯呢?爸要是知道了……”肖嘉树为母亲担心起来,完全忘了问自己上班的事。
“他知道了又怎样?大不了吵一架。他不让你进肖氏,我总不能看着你废掉吧?你好歹是沃顿商学院的高材生,难道毕业出来只能打游戏?你是不是怕进入娱乐圈后被你爸爸、爷爷骂?你要是怕了我立马带你回去。”
“我怕什么?反正他们也不管我。”肖嘉树心里有点虚,面上却装得很淡定,仿佛自己无所畏惧。
都说“知子莫若母”,凭薛淼对儿子的了解,自然知道该怎么逼他走出他爸爸和爷爷为他打造的囚笼。她为肖启杰牺牲了半辈子,从此郁郁寡欢、委曲求全,绝不希望儿子重蹈自己的覆辙。老爷子再生气又怎样?难不成还能把他们母子俩吃了?
胡思乱想间,电梯门开了,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迎面走过来,脸上带着惊喜的笑容。他身材十分高大,长相也俊美无俦,眉宇间的轻佻与邪肆非但没能折损他的气度,反倒令他更显魅力。他紧紧抱了抱薛淼,又很快放开,喟叹道,“淼淼,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最近过得好吗?”
“就那样。”薛淼并不想编造一些童话来诓骗好友,同时也麻痹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对儿子说道,“小树,这是你修叔叔,快叫人。”
修长郁,冠世娱乐的掌舵者,同时也是娱乐圈呼风唤雨的人物。母亲当年就签在他旗下,被他一手捧红,两人曾经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在长久的合作中又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但自从母亲嫁入肖家后便与娱乐圈的朋友断开了联系,也因此,肖嘉树对这位修叔叔很陌生,但并不妨碍他辨认出这张经常上商业和娱乐杂志的俊脸。
“修叔叔好。”肖嘉树乖乖点头弯腰。
他继承了薛淼精致绝伦的长相,却与肖启杰半点不似。薛淼当年参演的第一部戏便是反串男主角,以女儿之身把一位潇洒不羁的侠客演绎得淋漓尽致,从此风靡万千少女。她的女粉丝比男粉丝多得多,而与她像了七八分的肖嘉树在继承之中又进行了改良,容貌更提升一个档次。
修长郁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棵精神的小树苗,更何况他还是淼淼的儿子。
“不了,再见。”肖嘉树摇摇头,直接乘坐电梯去了负一楼的停车场。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做得不对,又哪里好意思去修叔那里告状?炒鱿鱼便炒鱿鱼吧,改天再去找一份新工作。怀着乐观的心态,肖嘉树回到家,继续宅在屋里打游戏。不过这次他学乖了,没敢再吃垃圾食品,每天只喝白粥,口腔溃疡这才开始痊愈。
数天后的早上,肖定邦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的弟弟,忽然开口,“你最近好像很无聊?要不要来肖氏上班?”
“啊?”肖嘉树正专心致志地啃鸡腿,听见这话一时回不过神来,瞠目结舌的样子有些傻气。
“不了,小树刚回国,让他先玩玩。”薛淼微笑拒绝。儿子刚回国的时候她的确想让他留在肖氏好好干,但被老爷子和肖启杰狠狠敲了一闷棍之后,她忽然就想通了——与其让儿子继续留在肖家这个牢笼里,没有自由没有骨头地过一辈子,不如放手让他去飞。
肖定邦深深看她一眼,随即盯着弟弟,“你也是这样想的?什么都不干,整天玩?”
“没啊。”肖嘉树不明白大哥为何会安排自己进入肖氏,爷爷和爸爸不是坚决反对吗?但他并未被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头,认真想了想,解释道,“改天我自己去找工作,不一定要进肖氏。我现别的行业也挺有趣的。”
“是吗?”肖定邦颔道,“一切以你的意愿为先,有什么想法记得告诉我一声。”
肖嘉树拿不准这是哥哥对自己的试探还是关心,但依然乖巧地应了。坐在主位的肖启杰没好气道,“回来几个月了,天天只知道玩,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你哥十八岁的时候……”
薛淼听不下去了,把筷子用力摁在桌上,冷笑道,“小树回来的时候我想让他去肖氏上班,你说让他拿着股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现在他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你又骂他不懂事,只知道玩。肖启杰我问你,你到底想怎样?”
肖父,“我只是这么一说,你激动个什么劲?这孩子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打游戏,饭也不出来吃,我怕他把身体熬坏了。我也是关心他。”
“你关心他个屁……”也不知是不是到了更年期,薛淼的脾气越来越大,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就跟肖启杰吵了起来。肖嘉树赶紧扒了几口饭,然后跑回二楼的房间。肖定邦则人如其名,定力十足,认真吃完早餐才徐徐开口,“还有十分钟,赶紧吵,吵完了我们还要去市政大厅参加招标会。”
脸红脖子粗的肖父,“……”
薛淼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再抬头时已一派优雅贤淑,“不好意思啊定邦,阿姨失态了。我看你吃的不多,招标会不知道要开多久,你再吃点,免得等会儿饿肚子。我让小李去车库拿车。”她对这个继子并没有多大意见,更没有厌恶或虐待,该关心的、该照顾的,平时都做得一丝不苟,但无奈继子早已懂事,与她亲近不起来,生活了二十年也只是面上情而已。
“谢谢阿姨,我吃好了。”肖定邦礼貌推辞,然后对肖父说道,“走吧。”肖启杰这才气哼哼地站起来。
父子俩前脚刚走,肖嘉树后脚便跑下楼,一边跑一边穿外套,看上去很焦急。
“你去哪儿?”薛淼追在后面问。
“季冕出车祸了,我去看看。”他话音未落,人已经坐上跑车开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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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病房里,季冕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方坤走过来将手机抽走,责备道,“你都脑震荡了,还看什么新闻?快躺下休息。你出车祸的事修总已经压下去了,不用担心。”
“小刘和小陶呢?他们没事吧?”季冕顺势躺下,闭上眼睛。
“他们没事,只受了一点擦伤,昨晚就出院了。”方坤满肚子话想说,看见他疲惫的模样又憋住了。小刘和小陶真是吃错药了,竟然跟交警说保姆车是被飞碟撞下山的,害得交警不但把他们拉去做酒精检测、尿检,还做了精神方面的检查。同时季冕也受了连累,昏迷当中也做了血检,唯恐他吸食毒.品。狗屁飞碟!这个借口太扯了!如果检查出什么问题,一定要炒掉那两个糊涂蛋。
方坤满心郁闷,却没料季冕忽然开口,“他们没喝酒也没吸毒,那飞碟我也看见了。”
“啊?”方坤惊骇道,“我刚才有说什么吗?”
“你没说什么吗?”季冕睁开眼,表情莫测。
“我说了?我没说?”方坤糊涂了,随即告诫道,“你可千万别再说飞碟的事了。交警现场勘查过,那地方根本没有撞击的痕迹,也没有飞碟,只有保姆车的刹车印。小刘应该是超速了,这才轮胎打滑掉下了山。”再往飞碟身上扯,明天的头条准是季影帝精神失常。
季冕定定看他一眼,沉声道,“你帮我叫一个护士过来,我头痛。”
“好。”方坤连忙摁下呼叫键。
几名护士立即跑进病房,一个给季影帝检查头上的绷带,一个给他测量血压,脸都红红的,表情既激动又羞涩。她们还是头一次在现实中遇见季影帝,本人比屏幕上帅一百倍!宽肩、窄腰、大长腿,男性荷尔蒙简直爆棚!啊啊啊,要晕了!
她们拿出笔记本,结结巴巴地请季影帝签名,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激荡。季冕十分配合,既签了名,还合了影,自始至终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这家医院的VIP病房常有达官贵人入住,保密功夫一流,不怕消息外泄。
人一走,季冕便露出轻松的表情,仿佛搬掉了心头的一块大石。
方坤调侃道,“你脾气也太好了,明明是病人,却得伺候这些护士,又是签名又是合照的,难怪头痛。你要是睡不着就看几部电影,我给修总打个电话。他昨天晚上一直守着你,早上五点才走。”
“不用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季冕话没说完,方坤已经出去了。这间病房在走廊的尽头,出了门左转就是楼梯间,相隔不超过五米。方坤在楼梯间里打电话,躺在病房中的季冕却能听见他的声音,偶尔一两句,不像与人交流,倒更像是内心旁白。他起初并不觉得奇怪,待意识到这家医院的隔音设施非常严密后,脸色开始慢慢泛白。
修总对季哥真是好啊!要不是年龄对不上,我都会以为季哥是修总的亲儿子。方坤一边感慨一边走进病房,却见季冕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我哪里不对劲?”方坤抹了把脸。
“你刚才嘴唇没动?”季冕沉声问道。
“没啊。我又没吃东西,嘴巴动什么?”方坤觉得莫名其妙,继而悚然一惊,“季哥,我待会儿让医生帮你做一个脑部检查吧。”我怀疑你脑子被撞坏了。
季冕嘴角抽.动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能开口。他取下挂在床头的病历,认真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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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冕毕竟曾是自己的上司,他出了车祸,肖嘉树怎么着也要来看一眼。但他刚走到病房门口就遇上了李佳儿,对方一只手抬起准备敲门,一只手抱着一束百合花。
“是你!”看见肖嘉树,她连门都忘了敲,红着眼眶开口,“我听说是你在封杀我,为什么?我以前根本就没见过你!肖先生,我们能谈一谈吗,我想我们之间有误会。”
肖嘉树焦急的表情被阴沉取代,一字一句说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还记得何毅吗?”
“何毅?”李佳儿手里的百合花掉在了地上。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肖嘉树,几秒钟后竟然掉头跑了。
本来还有一大堆骂人的话想喷的肖嘉树,“……”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既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看见地上的花,忍不住狠狠踩了两脚,现来来往往的护士正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连忙把花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随后躲进楼梯间。
他耳朵上还戴着耳机,正在收听最近下载的歌曲,摇滚歌手歇斯底里的呐喊令他积压在心底的戾气一瞬间全都爆了。他顺着墙根滑坐在地上,脑海中全是黑暗的记忆……
“你去吧。”季冕略一颔,随即闭眼假寐。
方坤叹息道,“李佳儿真不容易……”
“别说话。”季冕抬手阻止他。
走廊外静悄悄的,哪里有人讲电话?李佳儿拿着手机躲在楼梯间里,用力把自己的眼睛揉红,又点了两滴眼药水,把睫毛弄得半湿,掐好时间点走回病房。
方坤本就担心她母亲,见她似乎哭过,张口便要询问,却被季冕冷声打断,“佳儿,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正打算好好演一场苦情戏的李佳儿,“……”这剧本不对啊!她还等着季冕询问自己为什么哭呢,自己就可以告诉他母亲病重需要一大笔手术费。如果他提出借钱,自己就坚定拒绝,过几天改签到极光的时候便可以拿经济拮据为借口获得他的谅解。季冕出身于单亲家庭,对母亲很孝顺,这件事全国人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