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的高见成请了牛有道到一旁的茶几边落座。
奉茶之前,范专将那只匣子打开了给牛有道看,问:“道爷,可是这支金簪?”
牛有道拿出翻来覆去一看,颔,“不错,正是这支,礼盒不用了。”回头又对高见成示意了一下手中金簪,“实在是尴尬,身上没有带钱的习惯,看上了掏不出钱来买,只好向范管家借钱买上,让高大人见笑了。”
高见成哈哈一笑,这话倒是让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为他身上基本也不带钱,平常卖东西有人付钱,不带钱已经习惯了,偶有为难时不难理解,问:“这是女子用品,道爷莫非买来送人?”
有意说点闲话活跃气氛,两人毕竟初次见面,扯点闲篇能拉近距离,直接开门见山太硬了些。
牛有道嗯了声,“送给友人。”
高见成:“此等庸俗之物怎配做道爷的礼物。”回头对范专道:“库房里是不是还有些精美饰,拿来给道爷瞧瞧,看看道爷有没有喜欢的。”
“好!”范专应下,正要离去,却被牛有道摆手阻止,“送给友人的东西,自己花钱买诚心些,不用那么麻烦。”
高见成纳闷了,这是你花钱买的吗?这好像是走我高府的帐买的吧。
人家说是借钱,难道还真能让人家还这点钱不成,一千万都给了,还在乎这点?
对普通百姓来说,十枚金币随便能供一家人用上一年有余,可对他们两人来说,这点钱回头就能忘了。
不过人家既然这样说了,都不是差这点钱的人,区区薄礼,人家不要也就不勉强了,太过勉强反倒着相,只好作罢。
高见成目光倒是在那金簪上多溜了两眼,心里琢磨着回头让管家再买一支同款的来看看,看看是不是另有蹊跷。
眼前不便要来看,高见成问到正题,“道爷此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哪敢对高大人有什么吩咐。”牛有道没要礼盒,顺手将金簪塞进了袖子里,“此来有事向高大人请教。”
范专收了那只礼盒放到一旁,回头给两人斟茶倒水,兼带旁听。
高见成露出认真倾听模样,“道爷但说无妨,高某洗耳恭听。”
牛有道:“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我也就不绕圈子了。”
高见成点头,伸手做了请说的手势。
牛有道也不避讳范专,能让范专秘密到茅庐山庄找自己谈判,可见是高见成的绝对心腹,“高大人上次的信我看到了,情况讲的很清楚,信中提到一点,朝廷准备让南州剿灭叛军,不知高大人可还记得?”
高见成点头,又伸手请对方用茶,“道爷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何迟迟没有对南州下旨出征?”
牛有道本不是问这个,对方既然提起,他也愿意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高见成:“应该和目前的局势有关,目前的局势是一开始怎么都没想到的,诸国修士几乎都卷入了进来,除燕赵之外,其余双方为破坏对方提供给支持对象的物资供给,死伤惨重,几乎每天都有修士战死,这段时间下来,着实死伤不少。隔着老远的西三国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很是出乎意料。道爷可明白高某话中深意?”
牛有道眯眼道:“有人在故意借机消耗修士的力量?”
高见成:“道爷也是修士,有些话本不该当道爷的面说,但道爷不是外人,高某自然是一吐为快。道爷明鉴,一听便知,不错,西三国的竭力支持让局势起了出乎意料的变化,韩宋那边有人似乎也心领神会了,也在暗中推波助澜,大军压境迟迟不故意僵持,燕国三大派见有消耗对手实力的机会,自然也乐见,目前又岂会让道爷南州人马出来破局?”
牛有道:“诸国就不怕各派识破找他们算账?”
高见成:“算什么账,这账怎么算?东边说,燕国内部不乱,面对燕国数百万大军,不可冒然进攻,一个不慎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韩宋修士若是不信,大军小败一场还不容易吗?韩宋修士自然得信,不敢再冒险。西边说,一旦燕国战败被瓜分,韩宋坐大,后果不堪设想。”
“眼看燕国内部就要乱成一锅粥,眼看肉就在嘴边,眼看煮熟的肉就要咬到,难道要坐视燕国慢慢平定内部?韩宋修士能不继续投入人手吗?东边不住手,做都已经做了,西边也不能看之前的投入白白牺牲,就只能继续陪着玩下去,不玩到自己吃不消了,是不会罢手的。”
“事态顺其自然展的,事已至此识破什么?恕我直言,玩这种手段,精力以修炼为主的修士,未必比得过长期把心思花在这上面、浸淫此道的俗世中人。此事起于阴谋,已成阳谋,背后肯定有高人在做局,不然弄不成这样。”
旁听的范专悄悄瞥了高见成一眼,老爷这话似乎有意在牛有道心中暗植自己的利用价值。
听得此番言论,牛有道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识破什么?他从头到尾都没意识到这件事背后的图谋,一直以为是蓄谋的抢地盘,识破从何谈起?
略默之后,牛有道问道:“高大人说有高人做局,不知是指哪位?”
高见成摇头:“观修士消耗情况,应该和燕赵无关,应该不是东边那伙人里的就是西边那伙人当中的,或者说…”他抬手指了指天。
他这么一说,牛有道脑海中闪过一人,暗自疑问了一下,是他吗?
琢磨之后又问:“这样搞下去,岂不是在消耗本国的实力?”
高见成微笑:“谈不上什么消耗,实在不行,大不了不打了。对诸国来说,抢地盘虽然重要,却比不过势力上的平衡。修士实力再高…”又抬手指了指天,“凭那几位本人就能控制天下吗?靠那几位自己做不了多少事,下面总得有办事的人。同此理,这是修士的天下,可诸国执掌世俗大权的人也想保持自己的话语权,保住了话语权就保住了自己的利益。”
“道爷,对俗世执掌政权的人来说,修士不能太多,一旦泛滥到能控制层层角角的地步,世俗执政的人还有何话语权可言?想换谁就换谁,连帝王都说换就能换了,连个反对的泡都冒不出来,世俗掌权人岂不是待宰羔羊?若是连一点话语权都保不住,对世俗掌权者来说,就是奴隶,抢再大的地盘也是别人的,抢来一点做主的权力都没有,还得累死累活,抢来还有意义吗?”
话点的这么清楚了,牛有道终于明白了,对诸国皇权来说,修士永远是最大的危害,罪堆到宁王一人头上是扯淡。
对面这个高见成见面就抖了点干货给自己,牛有道不得不承认,仅凭此,这趟就没白来。
“高大人,我不管诸国在搞什么鬼,我只知道燕国再让他们这样搞下去的话,我南州迟早要麻烦。一旦韩宋参战,少了韩国的掣肘,赵国东边这块便没了顾忌,与我唇齿相依的金州第一个要倒霉,我南州便成了燕赵之间的前沿,彻底暴露在了犬牙之下,随时能找我茬,边境这一块就要拖住我南州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燕国耗没了劲,韩国又腾不出手来,鬼知道赵国会对我南州干出什么事来。所以,必须尽快剿平内乱,不给韩宋大军直接攻入的机会。”牛有道一根食指重重点了点茶几桌面。
这回轮到高见成苦笑了,“道爷,您也太高看我了,您就算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扔出去也砸不死谁,更吓唬不住谁,我哪有这本事平定内乱,您这话真的是为难我了。”
牛有道:“你平不了,我南州能平,如今就差一个名正言顺出兵的借口,我此来正为此事。”
名正言顺的出兵借口?高见成略皱眉,目光诡谲而动,试着问道:“莫非是想让朝廷下旨?”
牛有道颔,“高大人一猜便透,不过此战不能我一家出力,需诸侯齐心协力,我南州想要统调燕国兵马的大权。叛军肆虐,那个商永忠却躲在京城装死,大司马的权职也成了摆设,高大人可有把握让陛下将这大司马的权力给庸平郡王一用?”
“啊!”高见成惊了一跳,与范专面面相觑,见过狮子大开口的,没见过开这么大口的,“这…”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好一会儿才哭笑不得道:“道爷,恕我直言,大司马之位,陛下给谁都不可能给庸平郡王,原因想必您也清楚,您就算能让三大派逼的陛下退位,哪怕太子继位了也不可能答应三大派交给庸平郡王。道爷,我开这口也没用啊,真要敢开这口,上午说了,下午就得给全家准备棺材!”
牛有道:“凭高大人的能力,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或者说,高大人能不能提供一个可能,我自去想办法。”
高见成双手一起摆动,“此事绝无半分可能,牵涉到太多人的利益,保皇派没人会答应的。道爷就算找三大派,三大派估计也不会开这个口,这口一开,用不着他国来攻,燕国自己就得彻底乱成一锅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