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将军会意,拉着皇帝的手朝后退了退。韩朔看着潋滟,沉声问:“娘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潋滟轻笑:“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么?众位可瞧瞧,这些个从天而降的匈奴兵,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话落,解雨臣便飞快地抓来绿衣黑甲的一个士兵,将他脸上带着面巾的头盔给拿下来。
匈奴与大晋之人,相貌差别不是太大,式却是有极大的差异。匈奴多爱细辫,大晋却都是高高束起。这头盔一拿下,头是怎么也藏不住。那士兵跪在地上,朝着韩朔直磕头。
布条在头顶将全部束起,群臣心里都是一惊,继而看向韩朔。
韩子狐半分没有慌乱,手轻挥,崇贞门便被人围得死死的,一个也出不去。楚啸天和毕卓胡天一起护着皇帝,江随流和解雨臣护着潋滟,周围的士兵,不管红绿,统统都划到了韩朔那头去。
赞布看着这情况,跺脚道:“太傅你要与他们相争,与我胡人无关!还请让贵妃放了扎雅!”
潋滟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扎雅,慵懒一笑:“你让他让路,出了崇阳门,我便放了你们公主。”
气氛顿时紧张,韩朔手在身侧捏紧,几次想上去将这人给抓到身边来。周围起风了,她那件披风顶什么事!万一再出什么事,她这身子还要不要了!
“太傅!你答应过不会伤及我与公主!”赞布看着地上的扎雅,急了:“快让开。”
江随流听得好笑:“啧啧,你还当真与那奸臣做交易?他吃人都不吐骨头,一旦达成目的,焉能留你们命在?”
裴叔夜皱眉看着他,低声道:“始真,不要乱说话。”
韩朔的势力已经将这一方控制,今日便是天时地利全部占尽,他已经有足够的实力明夺这皇位了。此后,怕是顺者昌,逆者亡。他不希望始真再与韩朔作对了。
“太傅!”赞布急了。
韩子狐慢慢收拢衣袖,眼睛看着潋滟,轻笑:“娘娘觉得出了崇阳门,便安全了?”
“本宫没有这么以为。”潋滟摇头:“出去了也不一定能安全离开,所以太傅又何不让这一步?”
“太傅。”谢子瞻皱眉:“走错一步都可能横生变数。”
韩朔点头:“我知道。”
潋滟挑眉,示意解雨臣将扎雅拉起来,用极轻的声音跟她说了一句:“抱歉。”
扎雅茫然,潋滟便拿过解雨臣手里的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久了本宫也快站不稳了。”潋滟道:“太傅给句痛快话,让,还是不让?”
素手捏剑,连手指都是冰冷的。潋滟觉得自己是有些太过逞强了,但是她不来救小傻子,谁还能来救他呢?那般总是傻傻对她好的人,哪能就这么死了。
韩朔抿唇,挥了挥手:“让。”
“太傅。”谢子瞻担忧地看着他。
“无碍。”韩子狐镇定地道:“我这一生还没下错过决定,若是能错上这么一回,也算是圆满。
“太傅心胸宽广,若是投对了胎,生在司马家,定然是一代明君。”潋滟咯咯直笑,剑是拿不太稳,还给了解雨臣拿着。然后随着江随流,往皇帝那边蹭过去。
他们只有一小支禁军,是解雨臣带来的。四周的人散开,解雨臣押着扎雅垫后,其余的人都纷纷往崇贞门门外退。
“爱妃!”一得空,司马衷便过来将潋滟抱住,摸着她冰冷的手,眉头皱得死紧:“你不该这样。”
潋滟笑了笑:“不这样,臣妾哪里还能见到您。”
司马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是咽了回去,抱着她道:“剩下的事情,交给胡天他们吧,咱们走。”
“嗯?”潋滟头有些晕,靠在司马衷怀里,看着后面跟着涌出来的韩朔等人,轻笑:“皇上别乱跑,爹爹的兵力都在崇阳门等着,咱们一路过去,便可以逃出生天。”
像以往一句一句地教他那样,怀里的女子很慢很清晰地告诉他:“臣妾早料到太傅会有反叛的这一天,只是不曾想这样快。他换了太极殿做喜堂,臣妾便让爹爹暗中派人守住崇阳门了。今日红绿两方之人,加起来也不过两千。爹爹和毕卓的兵力足以拖住他们。我们恐怕是要北渡黄河,去新都才行。”
司马衷怔怔地看着她。
后头是大军逼近,他抱着她,几十个人一起慢慢往外退。韩朔一人走在最前头,看着那女子浅笑着跟帝王说话,看着她白色的披风被微风吹动,心里竟是有些心疼。
“早知道,他对这江山是何等的狼子野心,臣妾当初却没能杀了他,真是愧对我楚家的名声。”潋滟轻咳,埋头在他怀里,淡淡地道:“臣妾累了,斗了这么久,只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身边有人自然会帮您。臣妾要好好睡上一觉。”
司马衷点头,轻轻地在她额上一吻:“睡吧。”
疼痛压抑不住地在腹部散开,潋滟皱着眉头,死死抓着皇帝的衣裳,不再去理会周围了。
崇阳门转眼即到,然而,那里除了楚啸天和毕卓的人,更是有秦阳立刀而站,身后跟着谢戎和虎威。
“将军!”毕卓脸色微变,看着谢戎和虎威,有些紧张地喊了楚啸天一声。
楚将军回头,笑道:“怕什么,早知道他没那么轻巧放我们出去,终究是免不了一战,借老夫一把刀即可!”
韩朔慢慢走上来,看着司马衷道:“皇上,刀剑无眼,您还是将贵妃娘娘交给臣比较好。”
司马衷摇头:“朕在哪里,她便在哪里。”
韩朔沉了眸子,笑容里带着讥诮:“皇上这是要与贵妃殉情?宫外头也是要对皇上不利的匈奴兵呐,您与其死在他们刀下,还不如让臣送您体面上路。”
“韩子狐!”楚啸天怒道:“弑君篡位,你当真不怕天打雷劈么?”
“天?”韩朔抬头,嗤笑出声:“天是个什么东西?你们都道天赋王权,王者天定,却不知这天从未开过眼。让一个傻子做了君王,你们还当真觉得可以万世安稳?愚忠才是罪恶,我不过做我自己能做的事情,又何以招来天谴?”
“忠臣留汗青,佞贼遗铁册!”楚啸天道:“你今日所为,必然让天下人看清你多年来的伪装。谋朝之臣,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哈哈哈。”韩朔被逗笑了,仗剑指着他们身后的宫门,道:“你们今日都不会活着离开,宫里的人韩某也自会清理。等这一天等了这么多年,你们觉得,韩某会没有考虑周全么?只待你们一死,这天下不会有人知道韩某篡位。皇位悬空,韩某有圣旨接位,似乎理所应当。”
筹备这样久,也经历过楚王那一次的失策。这一次的行动,当真可以说是万分周全了。韩朔也知道潋滟会有动静,也提早将她的动静算计在了其中。楚啸天和毕卓何畏?战场上的胜将,未必是谋场上的赢者。
一场婚事变成了夺宫之谋,变化之快,局外人都反应不过来。司马衷抱着潋滟,看着韩朔脸上的笑意,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崇阳门已经到了,还不快放了扎雅公主?”赞布怒道。
解雨臣点头,很是淡然地将扎雅放开,松开手上的剑。
扎雅好奇地回头看他,问:“这样放我回去,你们会被杀,你怎么也能这样放了我?”
这公主,有时候也挺可爱的。解雨臣轻笑一声,挥手道:“君子一言,不能失信。这场纷争,也不该牵连女人进来,你回去吧。”
“扎雅!”赞布急得吼叫:“快回来!”
扎雅点点头,看了解雨臣一眼,小步跑回了赞布身边。
“动手。”韩朔轻声下令:“除了女人,其他的都可以杀。”
秦阳很是鄙视韩朔这句话,不过还是依言行动。楚啸天和毕卓的人算是被前后夹击,有些难过。潋滟想睁开眼看看,却是无力。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若是今日始终难逃一劫,那也没有什么办法。大不了,她陪着小傻子殉国好了。
“胡天。”司马衷轻唤了一声,身边的人从怀里拿出一支信号烟,飞速丢上天空。
“啪!”焰火在空中炸开,韩朔抬头,微微皱眉。
又是胡天。
“爱妃你好好睡一觉,记得梦见朕。等你醒来,一切便都好了。”帝王在怀中女子耳边呢喃,蹭了蹭她有些汗水的脸。
“谢谢你替朕,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潋滟觉得很困很困,耳边的话都听不太清楚。但是抱着她的力道却好像突然变踏实了,从温柔,变成了一种可以让她心安的稳重。
晋惠帝三十七年春末,太傅韩朔篡位,逼宫弑君。晋惠帝在众位将军的守护之下,逃出皇宫,一路往黄河而去。
韩朔宣旨,昭告天下,道晋惠帝已亡,并派兵追捕余党。胡天率兵阻之,与韩朔之军战于长河。楚王派兵攻打洛阳,为世子之死复仇。韩朔退而守城,暂时放弃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