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听着他们的话,忍不住侧眼看了看潋滟。难不成市井流言皆是虚妄?为何这两人看起来不似有私情,反倒是跟敌人没有两样。
韩朔转开了眼,不打算与她逞口舌之才,若是又气出个好歹来,担心的还是他。那还是且让他自己气着吧。
又坐了一会儿,韩太傅便起身要告辞了。裴叔夜跟着起来,江随流却是愁眉苦脸地看着迟暮。
“随流,你怎么了?”潋滟看看他,再看看迟暮,轻笑道:“可是舍不得把人让给本宫?”
哪儿能啊,他这是担心迟暮在宫里闯祸,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啊。江随流叹了口气,拱手道:“不敢,娘娘要的人,微臣自然没有异议。”
正往外走的裴叔夜步子顿了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潋滟瞅见了,眨眨眼,又问江随流:“你这是将迟暮姑娘当什么人在看呐?要让你们分开,也没有异议么?”
迟暮冷冷的眼神扫过来,江随流立刻摇头:“哪儿能啊,微臣是打算八抬大轿迎娶迟暮姑娘为妻的,只是娘娘对微臣有知遇之恩,且迟暮也不会一辈子在宫里,微臣可以等她的。”
裴叔夜复杂地看了他笔直的背影一眼,甩袖跟着韩朔走了。潋滟摸着下巴一副看好戏的神情道:“是么,当真是情真意切啊,届时本宫让皇上给你们赐婚,如何啊?”
迟暮瞧着门口已经没了影的那两人,轻轻哼了一声,道:“娘娘不必费心。”
江随流心里的是谁,她又不是不知道。
旁边的长歌一脸兴奋地站在迟暮身边,像极了大街上看见美男子的怀春少女。潋滟瞧了好几眼,终于是忍不住乐了:“先不说别的,迟暮你快见见长歌吧,她很是仰慕你呢。”
迟暮挑眉,侧身看过去,旁边有一个娇小的女子,双颊微红,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有些眼熟呢。
“这可是方才伴奏的琴女?”迟暮问。
长歌连忙点头:“正是,妾身久闻迟暮姑娘大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迟暮依旧是淡淡地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不过看着长歌这样激动,她犹豫一会儿,还是多说了一声:“你的琴弹得不错。”
就这一句赞扬,生生让长歌开心了好几天。潋滟扶着额头想,民间有些知名人士的力量,还是很大的啊。
接下来的日子,宫里依旧风平浪静,外头却是生了很多重大的事情。
比如镇边将军毕卓大败匈奴,即将班师回朝,匈奴求和使节稍后即到洛阳。
又比如韩太傅派出朝中武将,请皇上回来主持大局。大军在楚地与楚王对上,胡天将军却趁机护了皇帝出来,很是顺利地将晋惠帝迎回洛阳。
楚王先前留了心眼,留下皇帝的圣旨一道,圣旨上写,护驾有功,恕楚王无罪。
这一场战争没有硝烟,出乎韩朔的意料。并且更巧的是,胡天的人马与他的人马分开走,竟然走迷了路,往毕卓回朝的路线上靠了。半月之后,毕卓便迎了晋惠帝,往洛阳而回。
韩朔靠在窗边,手里捏着情报,笑得寒意四起。
“这是谁给韩某设好了套儿让韩某钻呐?”
他才不信楚王会这么轻巧就将皇帝放回来,更不信几千人能一起迷路恰好遇上毕卓。这么大一盘棋,也不知道是谁布置好了要同他下。毕卓拥帝,事情便在他的掌控之外了。
“楚王没有这样的谋略。”裴叔夜淡淡地道:“胡天有勇有谋,倒是有可能。只是这不太像他的作风。若说是毕卓提前安排,还能有说服力一些。”
韩朔一把将手里的信撕了个粉碎,而后退回书桌边,望着桌上那镇国玉玺。
“楚王给自己留了后路,可是他不曾想到,没有玉玺的圣旨,算不得圣旨啊。”他轻声说着,将那玛瑙雕龙的玉玺捧在手里。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那咱们也只有迎着了。太岳,你瞧瞧,事情越来越有趣了,你可还有心思助我一臂之力?”
裴叔夜恭敬地抱拳:“在下依旧任凭太傅吩咐。”
韩朔恢复了笑意,捧着玉玺道:“如此,咱们便去迎接皇上,将玉玺还给他吧。”
洛阳宫里,潋滟一路飞奔,长长的红色宫装飘在风里,像一团烈烈的火。身后含笑和休语白着脸追着她,一边跑一边喊:“娘娘您慢些!慢些!”
这要是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潋滟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只一味地往宫门口跑。皇帝回来了,他回来了,她的小傻子回来了。
盼得这么久,终于有些欣慰的感觉。若是他在,即使不能帮什么忙,却也能让她不再有这样的孤立无援之感。
宫门口禁军森立,潋滟终于停下步子。绾好的髻有些松散,却不狼狈。眉间三点朱金描红,间垂了九尾鸾鸟,一袭红色宫装上绣着金莲。这样走过去,禁军想拦也不是,不想拦却不成。
“娘娘,请回宫等候。”宋渝站上前来,恭敬地道:“皇上已入洛阳城,稍后即到。”
潋滟喘着气,眼里还有水光,哪里肯听他的话,挥开面前的长戟便道:“本宫一定要第一眼看见皇上,你若要拦,便拿了本宫的命去!”
宫门口一阵议论,群臣分列两边,韩朔站在前头,回头道:“宋统领,让娘娘出来吧。也算是替后宫各位主子们恭迎吾皇了。”
宋渝应了一声,潋滟便飞快地跑了出来。
“你跑什么!”韩朔看她这么大动作,心里一跳,没顾后果地便吼了一声。
潋滟一愣,吓得停住了步子。他这一声怒气实在太大,还是第一次见。
群臣寂静,不知道生了什么。太傅方才还是笑脸盈盈,这会儿脸上却跟涂了一层煤灰似的。
“太傅莫气,本宫有分寸的,不会再往前跑了。”潋滟努力圆了圆场,却现圆不回来了,站着有些尴尬,周围的气氛也略微奇怪。
不过好在,龙车很快就出现在了前头,远远地就看见胡天骑在马上,接受着街边百姓的欢呼,一路缓缓而来。
潋滟捏紧了袖子,鼻子忍不住一酸。静静地看着那头,眼睛也不眨一下。终于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受苦了没有。
韩朔侧头看着潋滟,眼神冰冷。后者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一双眼睛像是要看穿了前头的队伍,恨不得扑过去似的。
有这般想念么?不过是个傻子,她这是当丈夫看,还是当养的孩子看了?韩朔心里鄙夷地想,分明不会是男女之情,表现得这般缠绵给谁看?
龙车渐渐近了,周围的人都跪了下来,响彻天地的“吾皇万岁万万岁”肃清了一切。潋滟呆呆地看着,竟然忘记了动作。
所有人都垂着头除了韩朔,也没人注意到她。
车上似乎有人起了争执,穿着龙袍的人挥开另一个人的手,直接跳下龙车,往宫门口跑来。
潋滟看着他,皇帝好像瘦了一些,眼里有浓浓的温暖情感,一看见她,眼睛便亮如星辰,飞快地朝她跑过来。
“爱妃!爱妃!”
潋滟一惊,这才现自己没有行礼。刚想往地上跪,身子却已经整个被抱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爱妃,你想不想朕?”
一别数月,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小傻子看起来俊朗了许多,脸上的笑容虽然还是傻里傻气的,却是有什么地方不同了。只是抱着自己的力度还是同往常一样。
“臣妾…臣妾恭迎皇上回宫。”声音说出来,不知怎么就哽咽了。潋滟抓着他的衣襟眼睛跟兔子似的红红的。
“爱妃不是还托张术问朕有没有受委屈么?”皇帝笑道:“怎么看起来,像是爱妃受委屈了?不哭不哭啊,咱们回宫去说。”
潋滟站到了地上,吸吸鼻子道:“嗯,回宫。”
皇后高氏被丢在了龙车上,脸色很是不好看。她的肚子已经是五六个月的大小,被人搀扶着下来,看着皇上就这么牵着楚潋滟往宫里走,不由地喊了一声:“皇上还不能回后宫去,前朝怕是还有许多事要先处理。沉贵妃是明白人,不能在这时候耽误皇上的正事。”
潋滟一愣,回头看着高氏,脸上的表情便收敛了。松开皇帝的手道:“皇后说得是,臣妾一时高兴,忘记了。皇上便先请同文武百官去太极殿吧。臣妾回宫去为您准备些膳食。”
皇帝不高兴地嘟嘴,这才刚刚看见一面,就又要分开了么?太讨厌了!
韩朔面无表情地道:“贵妃娘娘说得是,皇上请移驾太极殿。”
“爱妃爱妃,你去沉香宫等朕,朕一会儿就来。”皇帝小声地在潋滟耳边说了,随后退后一步到韩朔身边,笑道:“朕明白了,好久不见太傅,也想听太傅念叨念叨朕呢,这便去吧。”
“吾主回宫——”洪亮的声音响彻洛阳宫,明黄的顶账移驾往宫里而去。潋滟站在一旁,等长长的队伍都进去了,方才松了口气,跟着要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