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毛巍巍接过笔,在软绵绵的草稿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了一个巍字。
“巍峨的巍。”
老头道:“你这姻缘线还行,就是结婚晚,三十岁之前没啥正缘。不过现在姑娘们都结婚晚,这也没什么。只是我瞧你这生辰八字不好,纯阴。姻缘难成,极易离婚或守寡。还有啊,你这名字不好,上头一座山压着,这辈子难出头,身边一个鬼站着,不吉利,你又是个八字纯阴的女娃,没阳气就撑不起这个字,不好不好,实在不好。闺女要改名吗?批卦改名我另收钱,你考虑考虑?”
毛巍巍站了起来,眼睛透过厚厚的刘海儿看向算命的老头,她从书包里拿了十块,说道:“不用了,改了名后,以后要想出国,办手续考试都麻烦。”
老头接过钱,笑劝:“闺女啊,你还是不信我。你身上阴气太重,要是不愿意改名,那就改改头型,把那个头帘给它撩上去,露出额头来。那么厚的头帘会挡住阳气,你呢,把头帘儿撩上去,多少来点阳气,人也精神了,这姻缘啊,也稍微好点不是。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你想想,你把头发撩起来,露出脸来,高高兴兴大大方方的,肯定要比你现在看着亮堂。”
毛巍巍双手拽着书包带,一声不吭地走了。
回到家时是晚上七点半,奶奶出去跳广场舞,不在家。
堂妹在,正瘫在沙发上看综艺,哈哈笑个不停,见她回来,指了指厨房:“奶奶给你留的饭,自己热着吃。”
毛巍巍到卫生间洗手,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两边的嘴角又朝下耷拉了几分。
她五官小巧,细眉细眼,薄薄的嘴唇,脸颊也没肉,很是寡淡。爸妈在世时,曾说过她长相苦,瞧着总跟不高兴一样。
毛巍巍悄悄撩起厚厚的刘海儿,盯着镜子发呆。
客厅响起堂妹的脚步声,毛巍巍慌张放下刘海儿,打开水龙头洗手。
堂妹趁广告时间来厕所拽纸,一手拿着遥控器,一手擦着鼻涕,站在她旁边,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左右扭了扭身子,摸了摸头发。
“姐,你听过关于镜子的灵异测试吗?”
毛巍巍关了水,对着镜子里的堂妹摇了摇头。
堂妹说:“今天听我同桌讲的。半夜十二点时,关掉灯,站在镜子面前削苹果,只要苹果皮不断,完整削完一个苹果后,镜子里就会出现你未来的另一半。”
毛巍巍擦干净手,说了声:“不信,谁信谁傻。”
堂妹追在她后面,讲道:“我同桌还说,有女的试了,抬头一看镜子里不是自己吓了一跳,把手上的苹果砸到镜子上,恰巧砸中镜子里那个男人的额头,后来她有了男朋友,男朋友额头上有一块疤,说是有天睡迷糊,上厕所摔倒时磕的。你说神不神?我要是胆大我就试试。姐,不知道你注意过没,白天照镜子没什么,但是晚上去厕所,路过镜子时,总觉得镜子里那个影子不是自己。”
毛巍巍没搭理她,到厨房热饭。
厨房地上放着一兜苹果,是奶奶昨天买的。
毛巍巍盯着那兜苹果愣神。
洗脸池旁的手表,三针重合,指向12时,卫生间里响起了均匀地削皮声。
弯曲完整的苹果皮随着削皮声慢慢垂下。
最后一刀。
连贯完整的苹果皮掉落在地上,毛巍巍默念着许轩豪的名字,慢慢抬起头,看向镜子。
昏暗的镜子如同黑水,看不清镜子中人的长相,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一圈又一圈,影影绰绰,不甚真实。
毛巍巍努力睁着眼睛,看向眼前的镜子,她内心期盼着能从镜子中看到不属于自己的轮廓,既害怕,又期待。
镜子里仿佛泛起了涟漪,毛巍巍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一呼一吸,极慢极慢。
渐渐的,镜子里,她的身后,慢慢出现了半张脸。
灰色的不真实的,随着镜中的波纹晃动的,模糊的脸。它藏匿在毛巍巍轮廓泛出的灰影中,一双灰暗的手攀着她的肩膀,慢慢抬起头,看向镜子。
一阵寒意沿着脊梁爬上她的头皮,如同冰水从她的头顶沿着炸裂开的毛孔灌入她的四肢。
毛巍巍半张着嘴,喉咙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她被吓坏了,手中的苹果掉在地上,而她定定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睁着眼睛,看着镜子中那个灰色的脸慢慢扭过来,看向她。
镜子中的黑影看着她,眼神如同看自己的情人,异样亲昵又深情。
开往洛阳的高铁上,孙狸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身上穿着肖隐借他的白衬衫黑西裤,很是惹眼。他身边坐着的小姑娘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是写手吗?”
孙狸狐狸眼眯起,掩嘴开心笑了起来,十足的狐狸样:“是呀是呀,写小说的。你喜欢看小说吗?”
“喜欢,大大你写什么小说能告诉我吗?你读者知道你是帅哥吗?”
“啊……这谁知道呢。”孙狸一边写一边说道,“不过,我跟我读者说过,我是美女,不知道她们信不信,哈哈哈哈。”
肖隐坐在过道另一边,歪着头笑看着孙狸,眼神犹如慈父。
师秦这才恍然大悟,低声问赵小猫:“肖隐是不是喜欢孙狸?”
赵小猫擦着小桌板,嘟囔了一句:“谁知道呢,让他俩自己折腾去……”
朝孙狸那个方向瞥了一眼,赵小猫看到了坐在他们斜前方的一对母子,问师秦:“你有家人吗?”
师秦愣了一下,点头:“有啊,父母和姐姐。”
师秦考虑到周围环境,换了个说法:“我参加罢工出事后,曾回天津找过他们,但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就一个远方老婶子还在天津,她告诉我,家里人早就给我办了丧,之后没几年,我爸就调职到四川去了。我姐父一家大约去了长沙。我辗转到长沙,却打听不到姐姐姐夫的消息。后来,我就随着部队北上,再之后,时间久了,加之我工作性质特殊,自身情况也特殊,就没再找过。”
师秦回忆完,看见赵小猫睁着又圆又大的一双眼使劲盯着他看,看的他心里发毛。
“有事?”
“没事。”赵小猫说,“你要是想查看家人的情况,我可以考虑把百科书借你看一眼。”
“哦!那本百科书啊。”师秦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说道,“算了,乱世中又能有几个安魂,看了徒增伤感,还是不看了吧。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过了就过了吧。”
话虽这么说,但师秦的眼里,分明泛着水光。
在小店碰到的母子坐在这节车厢,胖小子一直扭头看孙狸。
她妈妈轻轻拧了下他的胳膊:“许轩豪,坐好,一直看人家多不礼貌。”
“行。”胖小子坐端正,语气中带着羡慕,“妈,我想减肥,我觉得我瘦下来也跟他差不多。”
妈妈笑他:“你可得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洛阳地图已展开,美食挨个来。
☆、【镜中影】洛阳鬼协综合办公室
题记: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 陈子昂·《春夜别友人》
高铁到达洛阳站,无人来接站。
特调处的五个人站在车站大门口,犯愁。
肖隐掏出一张小纸条,解释道:“来之前,我在南京特调科查到了洛阳妖协办公室的联系电话,不过没打通,地址在这里,我们自己去吧。”
赵小猫伸手要来了小纸条,问他:“怎么走?”
肖隐指了指左手边的广场和公交车站,说道:“洛阳没有地铁,可以坐公交。我来的时候,在高铁上查过公交路线,要换乘两次车。”
孙狸唉声叹气。
师秦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直立在大门口,感受到背后的视线,转过头,对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莫名熟悉的目光,来自一双温柔和善的眼眸,一眼望去,仿佛时间逆流,回到了年少时期某个温暖的午后,姐姐从屋里探出头,微笑着招手,喊他吃饭。
师秦目光沉沉,看着这位令他回想起姐姐的女士走近,擦肩。那位女士瞧见师秦一直盯着她看,礼貌微笑示意,师秦也连忙微笑回礼,让开道路。
孙狸拖着箱子,怂恿肖隐打车:“我自费请大家坐出租,到底有什么担心的啊!为什么不直接打车?”
肖隐低声道:“我想坐公交,洛阳的气息我很喜欢……”
孙狸沉默数秒,拉着箱子朝停车场走:“那还愣着做什么,走啊!坐公交去。”
肖隐快步跟上,想说话又不敢。
师秦差点笑出声,和周吴交换了眼神。
赵小猫拖着行李箱,背着大包跟在后面。
那对母子也朝停车场方向走,师秦路过时,瞧见胖小子正好奇地观察着他们,于是冲他笑了笑:“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胖小子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咱们挺有缘的,我在南京时见过那个哥哥,还有这个姐姐。”
他指了指孙狸,又转身指了指赵小猫:“后来坐车,我们也挨着。”
母亲突然出声:“你们是来洛阳看牡丹的吗?”
师秦讶然:“牡丹?哦,对了,洛阳牡丹甲天下……牡丹开了?”
胖小子高兴道:“小面积开了,不过还是太早,观赏牡丹,4月最佳。”
“你是洛阳本地人?”
“嗯,土生土长。”胖小子说完,介绍道,“这是我妈,我妈专业画牡丹的。”
师秦惊愣,片刻后恢复笑容,看着母亲说道:“您好,怪不得刚刚觉得您亲切……”
师秦收回目光,回忆道:“我姐姐擅长画画,尤其善画花鸟,大约因为爱好相同,您也是常作画之人,您和我姐姐身上气质有五六分相似,很亲切。”
母亲笑容和善,轻声答谢。
赵小猫无声无息跟在后面,听到师秦的话,抬起脑袋,幽幽盯着他的后背看。
前方不远处,一辆商务敞着车门,一个身材富态,圆滚滚的中年男人从里面钻出来,蹦着招手:“儿子!”
“爸!”胖小子拎着行李狂奔而去,两个胖子喜滋滋撞在一起,中年男人伸出手揉了揉儿子厚实的背,问道,“怎么样?你妈说你考的不错,今晚要不要在外面吃?”
“不,回家吃,我今天少吃点,减肥!”
师秦同这位女士道别,准备归队,却听她问:“你们到哪儿?”
师秦叫住肖隐:“咱们要到哪儿去?”
孙狸快步折返回来,把指条塞给师秦。
师秦拿给身旁这位女士看,女士看后,对一旁的丈夫说:“离咱家挺近的,老许,要不我们送送他们?”
“好啊!”胖小子高兴点头,“爸,我跟这几位哥哥姐姐挺有缘的,在南京吃饭时就碰到了,回程时还是一个车厢的。”
胖男人见他们穿着打扮正常,长的也面善,便道:“行,各位不嫌弃的话,就上车吧。”
孙狸长舒一口气。
师秦歉意道:“实在感谢,真是麻烦您了。”
孙狸放行李时,悄悄问赵小猫:“还没跟他说?”
赵小猫摇头:“我问过他,说不说都无所谓了。”
洛阳妖鬼协综合办公室坐落在洛水旁边的一栋写字楼里。